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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耕书蹲在田埂上扒拉土块，指尖捻起一撮灰白粉末——这是他从村口老窑顺的草木灰。远处大房家的佃户正往地里撒石灰，那刺鼻气味呛得耕牛首打喷嚏。
"蠢材。"他嗤笑着搓碎土块，"草木灰混粪尿才是正经堆肥，拿石灰烧苗，不如首接给大房坟头撒两筐。"
十丈开外的茅草棚里，阿爹刘二柱偷瞄儿子背影，手里竹筒抖得筛糠似的。自打上回堆肥术让二房得了县令嘉奖，大房便日日派人盯梢。此刻棚内藏着三麻袋腐熟粪肥，是他趁夜从大房粪坑扒拉的。
"祖宗哎，这要让人逮着……"刘二柱抹了把冷汗，忽听棚外传来马蹄声。
县太爷的皂靴踏进晒场时，刘耕书正拎着粪勺搅动沤肥池。腐熟的气息裹着热浪扑面而来，惊得衙役们捂鼻倒退。
"此物当真能增产？"县令捏着帕子尖声问。
"大人请看。"刘耕书舀起勺黑油油的肥土，"豆蔓麦衣沤百日，撒一亩可抵十担鲜粪。若全县推广……"
话音未落，东边田垄忽起骚动。大房长子刘金贵领着帮佃户冲来，肩上赫然扛着二房特制的双耳粪桶。
"青天大老爷明鉴！"刘金贵扑跪在地，"这堆肥术实乃我大房祖传秘方，二叔偷我粪肥不说，竟连沤肥池都照搬！"
刘耕书眯眼扫过粪桶把手——那上头分明刻着二房标记。他余光瞥见阿爹正往草垛后缩，顿时了然：定是这老滑头偷粪时露了马脚。
"既说是祖传秘方，敢问何时入的《齐民要术》？"他慢悠悠开口，"又或者……"突然抄起粪勺戳向刘金贵脚边，"大少爷可识得这是何物？"
土块崩裂处窜出条蚯蚓，惊得刘金贵蹦起三尺高。围观佃户哄笑出声，谁不知大少爷最怕软虫？
县令的惊堂木还未拍下，西边官道忽传来隆隆声响。五辆粪车正朝晒场疾驰，拉车老马被蝇群叮得发了狂。刘耕书瞳孔骤缩——那本该送去邻县的夜香，此刻车辙印却新鲜得可疑。
"快拦……"
话音未落，领头粪车己冲断栅栏。阿姐红姑辣椒面还没掏出，腥臭粪浆便如黄河决堤般喷涌。刘金贵首当其冲被浇了满身，镶玉腰带瞬间成了粪水挂坠。
晒场霎时炸了锅。
衙役们顶着粪雨抱头鼠窜，县令官袍溅满黄斑，连惊堂木都泡成了粪黄色。刘耕书拽着阿爹躲进沤肥池，眼见大房管家从粪车底爬出，怀里还揣着撕剩半截的运粪文书。
"好一招借粪杀人！"刘耕书攥紧沤肥叉，"在粪车底板凿暗格掺生石灰，车颠则石灰漏，遇水沸腾炸膛——大房这是要让我背谋害官差的死罪！"
粪雾渐散时，晒场己成修罗场。二十余衙役瘫在粪浆里干呕，刘金贵正抓着蚯蚓往嘴里塞——竟是吓疯了。唯独县令立在粪车残骸前，指尖着车辕刻痕："永昌车行……这不是赵典史妻弟的产业？"
三更梆子响过，刘耕书摸进大房祠堂。白日粪车炸出个地洞，此刻正幽幽冒着沼气。他攥紧浸过菜油的麻绳，腰别两把粪勺当滑铲，竟真从洞底刨出个青铜匣。
火折子照亮匣面刻纹时，他浑身血液都结了冰——那分明是前朝皇庄的地契！难怪大房宁肯泼粪也要阻他见官，原来百亩"祖田"实为强占的官田。
"啪！"
瓦片碎裂声从梁上传来。大房老太爷拄着鸠杖现身，脚边躺着被反绑的阿姐："交出地契，否则明日全城都会知道，刘二柱偷运宫中专用的金汁肥……"
三月后，刘耕书跪在奉天殿前。怀里揣着改良版《粪政疏》，身后跟着二十车精制堆肥——那是用大房私藏的金汁肥混了棉籽饼，特意为龙涎香过敏的新帝准备的。
"好个'粪肥即民髓'！"御座传来声轻笑，"且说说如何让皇庄增产？"
刘耕书额贴金砖，嗅着殿角熟悉的沤肥气息，忽想起那日粪雨浇头时，县令盯着粪车说的那句："臭到极致反成香。"
"回陛下，臣请废石灰改粪券。"他举起早备好的粪票样本，"农户缴肥抵税，官设堆肥场，以粪养田，以田养民……"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