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锣鼓声震得县衙前老槐树的麻雀扑棱棱乱飞。刘耕书缩在人群后头啃炊饼，瞥见大房长子刘福贵正对衙役耳语，腰间鼓囊囊的银袋一闪而没。
"十岁中秀才？定是考官老眼昏花！"刘福贵扯着破锣嗓子嚎，五十岁老童生的酸气熏得路人捂鼻。他身后跟着七八个地痞，竹竿上挑着"舞弊"血书，分明是算准今日要砸场子。
憨哥蹲在石狮子旁搓草绳，粗布短褂绷出铁铸般的膀子。昨夜里阿姐揪着他耳朵叮嘱："明日谁敢碰耕书的匾，你就把他抡进护城河喂王八！"他不懂秀才匾有多金贵，只记得弟弟中榜那夜，全家头回吃上带肉星的臊子面。
"请新科秀才刘耕书——接匾！"
知县捋须含笑，两个衙役抬着鎏金匾额踉跄出场。那匾是百年铁力木所制，雕着"耕读传家"西个鎏金大字，少说二百斤重。刘福贵使个眼色，地痞假装跌倒撞向抬匾人——
"俺来！"
憨哥一嗓子吼得地皮发颤。他单手托住下坠的匾额，另一只手拎鸡崽似的提起撞人者，咧嘴笑道："大哥摔疼没？俺给你揉揉？"那地痞腕骨被他捏得咯吱响，惨叫着挣脱逃窜。
围观百姓炸了锅。
"早听说刘家二房有个夯货，今日竟见着楚霸王转世！"
"瞧那匾在他手里跟纸糊似的，这要是去码头扛包，一日能挣五钱银子！"
憨哥浑不知成焦点，把匾顶在头上问弟弟："这么举着成不？你念书累，俺力气多！"
按大明科举旧例，秀才游街需乘驴车捧匾。可憨哥嫌驴慢，愣是光脚扛匾走在车队前头，引得大姑娘小媳妇追着扔香囊。途经醉仙楼时，掌柜的捧出陈年女儿红相赠，他挠头道："俺娘说白食吃多烂肚肠，掌柜的给个炊饼就成！"
刘福贵哪肯罢休，买通泼皮在窄巷设障。三架载满陶缸的板车横堵路口，车夫叉腰冷笑："此乃贡品官窑，碰碎一缸赔十两！"憨哥盯着陶缸吸吸鼻子，突然放下匾额走近——
"咔！"
他徒手掰下车辕铁箍，搓面团似的捏成铁球："大哥车轴松了，俺帮你修修？"
车夫吓得连滚带爬，贡品车眨眼让出条康庄大道。
游街至城隍庙时，暴雨倾盆而至。憨哥急把匾额护在身下，自己淋成落汤鸡。刘耕书要替他，却听他难得严肃："你身子金贵，淋病咋考举人？俺皮实，洗个澡还省柴火！"
雨幕中，阿姐举着油纸伞冲来，见状抄起笤帚追打："夯货！不会找屋檐躲？"憨哥顶着匾满街逃窜，百姓笑骂声混着雨声响彻云霄。
当夜，刘耕书替兄长上药时发现，憨哥肩头早磨出层铜钱厚的茧子——原是这些月他瞒着全家，夜夜去码头扛粮袋攒束脩。
"俺笨，就会出力气。"憨哥缩着脖子傻笑，"等你当大官，给俺讨个会烙葱油饼的媳妇就成！"
科举仪制考据：明代秀才游街需"乘驴捧匾"，憨哥扛匾违反礼法却合民心，暗合晚明市井文化对官方仪轨的戏谑5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