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耕书蹲在田垄间,指尖捻了把干结成块的黄土。三伏天的日头毒得像烙铁,龟裂的旱地缝里蜷着几只晒干的蚯蚓,远处祠堂传来阿爹磕头求雨的闷响——咚!咚!咚!
"供品又被大房贪了。"
阿哥背着半筐蔫巴巴的野菜蹭到田头,汗珠子顺着脖颈滚进补丁领口。他憨笑着摸出块黢黑的窝头:"大房说龙王嫌咱心不诚……阿弟凑合吃。"
窝头渣卡在喉头咳出血丝时,刘耕书盯着田埂上歪斜的竹筒阵发怔。上月他仿着都江堰原理布下分流渠,却被大房长子刘金宝一脚踹散:"病秧子也配动祖田?"竹片扎进掌心那刻,他忽然懂了阿爹为何宁可磕破头也不敢争——这世道容不得寒门有半点机巧。
"轰隆!"
闷雷滚过天际,刘耕书却盯着脚下一道新裂的沟缝眯起眼。裂缝深处隐约露出半截青砖,砖面阴刻的"洪武廿年"在旱土里泛着冷光。他猛然想起县志记载:前朝清丈土地时,刘家为逃赋税在田底埋砖造假,莫非……
"阿弟快躲!"
阿哥突然扑来将他按进沟壑。漫天扬尘中,十匹高头大马踏碎田埂,刘金宝挥着镶玉马鞭狂笑:"二叔磕头求不来雨,侄儿替您向龙王讨个公道!"马队后拖着五架包铁犁车,寒光烁烁的犁头正对准竹筒阵。
刘耕书攥紧青砖的手暴起青筋。洪武年间清田令下,藏砖逃税者可流放三千里,这秘密足够掀翻大房基业!但当他瞥见阿哥渗血的肩头,忽然抓起竹片在地上疯划——犁车轨迹、裂缝走向、青砖方位在土坷垃间勾连成网,竟暗合九宫八卦之势。
"金宝哥可知旱地藏金?"他踉跄爬起,脏脸上挤出痴笑,"昨夜土地公托梦,说裂痕下有前朝宝库……"
马鞭凌空抽爆一声厉响。刘金宝俯身捏住他下巴:"病痨鬼也配谈风水?"
"宝库里堆着鎏金菩萨像,眼珠子是暹罗进贡的鸽血红。"刘耕书瑟缩着往后蹭,指尖悄悄将青砖推进裂缝,"就是位置凶险,得用纯阳犁车镇煞……"
当最后一架犁车碾过青砖时,地底传来令人牙酸的崩裂声。刘金宝突然勒马尖叫——犁头竟勾出条丈宽暗河,混着泥沙的河水喷涌而出!
"龙王爷显灵啦!"
佃户们的欢呼声里,刘耕书捂住渗血的嘴角轻笑。哪有什么暗河,不过是算准前朝为掩藏砖挖的排水道,借犁车重力破开罢了。
夕阳西沉时,刘耕书被按跪在祠堂青砖上。大房老爷举着族谱冷笑:"毁祖田风水该当何罪?"
"该浸猪笼!"刘金宝脸上的鞭痕还在渗血。
"且慢!"
瘸腿老里正突然闯进来,浑浊老眼死死盯着的田垄:"县尊大人刚巡视到此,说暗河现世是祥瑞,赏银二十两……"
银锭砸进陶瓮的脆响中,刘耕书透过肿痛的眼眶望向星空。他想起暗河奔涌时,某个戴斗笠的身影在田埂闪过——那人靴底沾着京城官道上才有的朱砂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