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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耕书蹲在茅草棚下削竹片，三伏天的日头把粪车晒出青烟。他盯着木轮毂上干涸的粪渍，忽然抓起半截炭条在车板上勾画——昨夜大房派人往二房水井里倒泔水，阿姐抄起烧火棍追出二里地，却叫里正罚了半吊钱。
"啪！"
竹筐砸在粪堆边的动静惊飞绿头苍蝇。阿爹刘二柱赤着脊梁冲进草棚，补丁裤腿上沾着新鲜牛粪："有这闲工夫画鬼符，不如去祠堂给祖宗磕头！大房刚抢了咱家三亩桑田，里正明日就来重划地契……"
刘耕书歪头淌着哈喇子，炭条戳进粪车缝隙："阿爹吃糖。"
"吃个屁！"刘二柱一脚踹翻竹筐，黢黑的脚趾头勾破草鞋，"大奶奶发话了，交不出夏税就把你阿姐卖进窑子！"
粪车轱辘忽地发出吱呀怪响。
刘耕书盯着车轴间卡住的碎石，耳畔炸开前世物理课的记忆。他摸出炭条在车板写写画画，歪扭线条逐渐拼成曲辕犁的轮廓——这粪车若是倒过来装犁头，轮轴角度正适合深耕硬土。
"败家玩意儿！"
刘二柱夺过炭条摔进粪堆，拎起儿子后颈往祠堂拖。青石板路上滴着混粪的汗渍，刘耕书瞄见大房管家趴在墙头偷窥，故意扯开嗓门哭嚎："阿爹莫打！我明日就磕头求龙王吐桑叶！"
祠堂香案前三排灵位森然矗立。
刘耕书被按着磕第十个响头时，瞥见供桌下闪过半截靛蓝衣角——正是大房长子刘金宝昨日穿的新绸衫。他忽然想起前日撞见这草包往祭品里塞巴豆，嘴角咧出痴笑："祖宗显灵赏糖吃！"
"混账！"
族长拐杖砸碎供盘，糖瓜滚落满地。刘耕书扑上去抓糖时"失手"扯翻帷幔，藏在梁上的账本哗啦啦砸在族长光头上。泛黄纸页上墨迹赫然：大房私吞族田三十亩，岁末假造水灾骗免赋税。
祠堂炸锅的瞬间，刘耕书蜷在供桌下啃糖瓜。他听着外头撕打怒骂，指尖蘸唾沫在桌底勾画——若将粪车改作运粮车，车板夹层正好藏下两石麦子。明日夏税收粮，里正带的官斗足足比朝廷规制大三圈……
"小畜生！"
刘二柱揪着他耳朵拽出祠堂，老脸涨成猪肝色："大房刚塞给我二钱银子封口，这下全完了！"
刘耕书歪头傻笑，袖口漏出半块黏着账册纸屑的糖瓜。暮色里大房管家追着族长解释巴豆祭品，他趁机摸走刘二柱腰间粪棚钥匙。
月过柳梢时，草棚里响起锯木声。
刘耕书踩着板凳改装粪车，汗珠子砸在车辕刻痕上——这是第七次失败。车轴榫卯总差半寸咬合，他盯着掌心磨破的血泡，忽然抓起竹筒往粪池跑去。
"噗通！"
竹筒沉入池底再提起时，沼气咕嘟嘟泛着泡。刘耕书将竹管插入粪车夹层，听着气体挤压木板的闷响，终于咧开沾粪渍的豁牙。明朝中叶己有火器营，这土制沼气虽炸不死人，吓破里正的胆却绰绰有余。
鸡鸣三遍，夏税收粮的铜锣震醒刘家屯。
里正端着茶壶坐在官斗旁，眼看刘二柱推来臭气熏天的粪车，捏着鼻子大骂："晦气东西！交税用粪车，当朝廷是茅房？"
"大人有所不知。"刘耕书滚在车板傻笑，"昨夜龙王托梦，说咱家粮食得沾仙气才长个儿！"
围观佃户哄笑中，里正铁青着脸掀开车板。
夹层麦粒瀑布般倾泻进官斗时，刘耕书猛踹车轴暗格。沼气混着粪水喷了里正满脸，惊得他跌坐在地："妖……妖术！"
"大人仔细瞅！"刘耕书抓起活蛆乱爬的麦粒，"这仙粮吃了延年益寿，您嘴角沾的可是龙王爷赏的甘露！"
刘二柱突然扑跪在地，额头磕得砰砰响："草民昨夜亲眼见粪车腾空飞向祠堂，定是祖宗显灵庇佑！"
人群骚动如滚油滴水。大房管家刚要揭穿粪车玄机，忽见刘金宝提着裤腰带从茅房冲出，屁股后头巴豆药效未散，一路喷射状污物引得黄狗狂追。
日头西斜时，二房粪车装了六石粮回家。
刘耕书缩在草棚数铜板，耳畔炸开阿姐的尖嗓门："粪车钱袋咋多出三钱银子？"
"许是龙王赏的。"他往嘴里塞着偷藏的糖瓜，瞥见窗外大房嬷嬷正往井里撒砒霜，袖袋里新制的捕鼠夹咯吱作响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