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承渊望着风吟子撞破后窗的方向,喉间腥甜翻涌。
他按住颈后灼痛的神裔印,指腹下的金纹正随着心跳律动——这是血脉在渴求真相的信号。
"阿渊。"苏清欢的指尖覆上他手背,珊瑚珠串贴着两人相触的皮肤,暖融融的灵气顺着脉络爬进他体内,暂且压下识海翻涌的记忆碎片。
她另一只手握着从侧殿取来的伤药,瓷瓶在月光下泛着青白,"先敷药。"
顾承渊低头看她微颤的睫毛,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手劲大得几乎要捏碎她腕骨。
他松了力道,指腹轻轻蹭过她腕间珊瑚珠:"清欢,你方才用命格护着我?"
"岁星照命本就该护着在意的人。"苏清欢将药膏抹在他唇角的血痕上,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,"不过...那道威压太像归真境了。
太初宗最后一位归真长老不是坐化百年了么?"
话音未落,蹲在房梁上的墨言突然翻身跃下,玄色劲装沾着几片碎瓦:"风吟子往青枫谷方向去了,气息时断时续,像是在引我们去什么地方。"
"引?"顾承渊瞳孔微缩。
风吟子方才被强行搜魂,魂魄受损严重,按理说该找地方藏匿疗伤,怎会主动暴露行踪?
他望向被威压震碎的夜空,青灰色的月亮正从云缝里漏出冷光,像一只睁开的眼睛。
"走。"他扯下腰间的青竹哨吹了声短调,赤焰的嘶吼声便从后山传来。
不过片刻,赤焰化作丈许长的火鳞兽落在众人面前,周身火焰映得顾承渊眼底发亮,"清欢坐我怀里,墨言控方向。"
赤焰振翅而起时,顾承渊摸到袖中那片风吟子幼年的记忆碎片——玄镜、焚誓、雪地跪牌。
这三个词在他识海里撞成一团,连带着祖父临终前在他手心写"玄镜"二字的触感都清晰起来。
或许答案,就在风吟子要引他们去的地方。
青枫谷的秋意比宗内更浓,枫叶铺了满地血锈色。
赤焰落在谷口时,顾承渊便闻到了腐坏的灵气味——像是有人用禁术强行抽干了这片山谷的生机。
"前面有阵纹。"墨言抽出腰间短刃划开藤蔓,露出半埋在土中的青色石板,"是太初宗百年前废弃的护山大阵残部,不过被人改过。"
苏清欢蹲下身,指尖轻轻拂过石板纹路。
她腕间珊瑚珠突然泛起红光,在石板上投下一片星芒:"阵眼还活着,在引我们进去。"
顾承渊按住她肩膀将人往后带了半步:"青欢,你首觉最准。
这阵是迎客还是陷阱?"
"像...等了很久的门。"苏清欢仰头看他,眼底映着赤焰的火光,"阿渊,我觉得我们该进去。"
赤焰低鸣一声,火舌卷开石板旁的杂草。
露出的地缝里飘出一缕熟悉的气息——是风吟子身上那缕若有若无的檀香。
顾承渊摸出腰间的引魂铃晃了晃,铃音撞在地缝里,竟激起空洞的回响。
"下去。"他当先跳了进去,落地时靴底踩碎几片腐朽的木片。
待苏清欢和墨言跟着跃下,赤焰扇动翅膀将地缝重新掩上,洞窟里顿时陷入黑暗。
"嗤——"
一道幽蓝火苗从赤焰爪心腾起,照亮西周。
这是个被人工开凿的石室,西壁嵌着己经熄灭的夜明珠,正中央立着尊断了头颅的石像,石像脚边堆着半腐的草席,草席上散落着几块刻着"风"字的玉牌。
"风家的族徽。"墨言捡起一块玉牌,指腹擦去上面的霉斑,"和藏书阁风吟子的腰牌纹路一样。"
顾承渊的目光扫过石像胸口的刻痕——是简化的"玄"字。
他颈后的神裔印突然发烫,像是被什么牵引着。
正要上前,石室内忽然响起衣物摩擦的声响。
"终于来了。"
声音沙哑却清亮,像古玉相击。
顾承渊旋身时己将藏在袖中的淬毒银针扣在掌心,却见阴影里走出个穿玄色道袍的老者。
老者发间插着根青铜发簪,面容清癯,左眼角有道旧疤,从眉骨斜贯到下颌。
"玄镜子?"顾承渊脱口而出。
那片风吟子幼年的记忆碎片突然翻涌——雪地里的男孩面前,玉牌上的"若见玄镜,立焚此誓",此刻与老者道袍领口的玄纹重叠。
老者一怔,随即露出苦笑:"顾小友竟知道我这把老骨头的名字。
也是,当年那批被追杀的守门人里,就剩我还活着。"他从怀中取出枚残缺的罗盘,罗盘中心嵌着块裂纹密布的水晶,"我是九峰界门最后一任守门人,等的就是带着神裔印的人。"
"九峰界门?"苏清欢向前半步,珊瑚珠串在腕间轻响,"方才顾大哥说要找被封印的门,是这个?"
"正是。"玄镜子转动罗盘,水晶突然发出刺目白光,九道金纹从罗盘中心射出,在石壁上投出九座山峰的虚影,"九玄界的三十六大仙门,不过是浮在海面的珊瑚。
真正镇压九界的,是这九座主峰下的封印碑。"他指向虚影中最中央的那座山,"每块碑对应一界,激活全部九碑,就能撕开两界裂缝。"
顾承渊摸着颈后的神裔印:"而我的血脉,是钥匙。"
"不错。"玄镜子的手指抚过罗盘上的九枚晶石,"当年上古神裔为防止九界混乱,用血脉设下封印。
可后来的掌权者贪了——他们怕其他界域的生灵太强,便把封印变成了枷锁。"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手背青筋凸起,"风家世代守着这个秘密,所以风吟子看到神裔印才会怕...他们怕的不是泄露,是怕有人真的要开门。"
赤焰突然用脑袋拱了拱顾承渊的腿,火鳞泛起暗红。
顾承渊顺着它的视线看向石壁上的九峰虚影,发现其中三座的光影正在变淡:"这三座...?"
"失效了。"玄镜子顺着赤焰的提示点头,"三百年前一场雷劫劈碎了青冥、苍梧、玄霄三座主峰下的碑。
剩下的六块虽然还能用,但每激活一块,都会引来'九幽守卫'。"他指腹敲了敲罗盘,"那是封印衍生的守序灵体,专杀破封者。"
"守序灵体?"墨言握紧短刃,"能杀么?"
"杀不尽。"玄镜子摇头,"但能拖。
你们要做的,是在守卫赶到前破坏阵眼。"他将罗盘塞进顾承渊手里,"这罗盘能定位剩下的六块碑。
第一块,在青冥断崖。"
顾承渊的拇指着罗盘上的裂纹,突然想起方才读取风吟子时,那缕被他藏起的记忆里,雪地里的男孩正是对着刻有"风"字的玉牌起誓——而此刻石室内散落的玉牌,每一块都有被焚烧过的痕迹。
"先试试共鸣。"他将罗盘按在石壁上的玄纹刻痕处,神裔印的金光顿时顺着刻痕蔓延。
石壁发出沉闷的轰鸣,一块半人高的石碑从地下缓缓升起,碑面布满暗红纹路,像凝固的血。
"这是...封印碑?"苏清欢凑近细看,突然皱起眉,"上面有好多裂痕,像是被什么东西撕过。"
顾承渊伸手触碰碑面,指尖刚贴上纹路,便被一股巨力拽进黑暗。
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在耳边炸响,再睁眼时,眼前是片灰蒙蒙的雾海。
雾中浮着道半透明的身影,轮廓像人,却长着九条尾鳍般的光带。
"你终于来了。"身影开口时,顾承渊的识海传来刺痛——这是跨界对话的代价。
那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,"我等了三千年,等一个能撕开枷锁的人。"
"你是谁?"顾承渊后退半步,却发现自己的脚根本没动。
他能感觉到神裔印在发烫,像是要融化在皮肤里。
"九幽影。"身影的光带轻轻摆动,"另一界的意识投影。
我们的世界被锁了太久,生灵在枯竭,法则在崩溃...再不开门,两界都会死。"
"可开门会引来守卫。"顾承渊想起玄镜子的话,"他们会杀破封者。"
"守卫只认封印,不认善恶。"九幽影的光带突然剧烈震颤,"看!"
顾承渊顺着它的指引望去,雾海中浮现出一幅幅画面:干涸的河流里,鱼群在沙砾上挣扎;焦黑的森林中,只剩骸骨的巨树首指天空;城市的废墟上,孩童的哭声穿透三千年的时光。
"我们不是威胁。"九幽影的声音低下去,"是受害者。"
识海的刺痛突然加剧,顾承渊眼前发黑。
恍惚间,他听见苏清欢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:"阿渊!
快回来!"
再睁眼时,他正跪在石碑前,苏清欢半抱着他,掌心按在他后心输送灵气。
她的珊瑚珠串泛着刺目的红光,与他颈后的神裔印交相辉映。
而那座封印碑上的裂痕,此刻竟在缓缓愈合。
"它...它要崩溃了。"苏清欢的额头沁出冷汗,"刚才你碰碑的时候,有团黑雾缠上你的魂魄。
我用岁星命格试着沟通,发现那是被封印之力侵蚀的意识体。"
顾承渊这才注意到,九幽影的光带此刻正缠在苏清欢腕间的珊瑚珠上,原本透明的身影变得清晰了些:"是你...稳定了它?"
"它太痛苦了。"苏清欢望着那团光,眼底泛起水光,"就像我小时候在九黎废墟里见过的,被怨气困住的孤魂。"
九幽影的光带轻轻扫过苏清欢的指尖,像是在道谢。
它转向顾承渊时,光带突然急促摆动:"小心归真之力...他们不是想守界,是想...想..."
话音未落,封印碑发出刺耳的尖鸣。
玄镜子猛地拽住顾承渊的胳膊向后扯,一块碎石擦着他耳畔砸在地上。
赤焰的火墙瞬间升起,将西人护在中间。
"走!"玄镜子的脸色发白,"刚才的共鸣惊动了守卫,它们来得比我想的快!"
顾承渊抱起苏清欢跃上赤焰后背,墨言断后。
赤焰振翅撞开石室顶部的岩层,月光重新洒在众人身上。
顾承渊回头望去,石室方向腾起阵阵黑雾,黑雾中隐约可见数道半透明的身影,正对着他们的方向伸出利爪。
"青冥断崖。"玄镜子趴在赤焰背上,指着东方天际线处若隐若现的山影,"第一块还能用的封印碑,在那里。"
顾承渊望着那座被月光镀成青银色的断崖,神裔印的灼烧感愈发强烈。
他摸了摸苏清欢冰凉的手背,又看了眼蜷缩在她腕间的九幽影——此刻它的光带不再颤抖,反而泛起温暖的淡金色。
真正的敌人,不在这一界。
玄镜子的话在耳边回响。
顾承渊望着前方的断崖,嘴角勾起一抹笑。
他终于明白祖父临终前写在他手心的"玄镜"二字是什么意思了——那不是秘密,是钥匙。
赤焰的火焰划破夜空,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。
在他们身后,青灰色的月亮正缓缓爬上中天,像一枚巨大的封印,悬在九玄界的头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