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阳光里,虎娃蹲在蜂箱前给新出生的蜂后做标记,竹笔在蜂翼上点出的蓝斑像颗小糖纸星。
林砚秋抱着蜜桶走过时,看见少年后颈又晒黑了一圈,想起自己十西岁那年在晒谷场扛麻袋的模样。
“虎娃,该吃饭了。”
许曼宁扶着门框喊,围裙兜里露出半截保胎药盒。
少年刚站起身,远处土路上忽然扬起烟尘。
三蹦子停在村口时,虎娃浑身一震,车上下来的男女,穿着城里的夹克衫,
女人烫着卷发,男人腰间别着BP机,正是他五年未归的父母。
“虎娃!”
女人张开双臂时,金戒指在阳光下闪得刺眼,“娘回来了!”
少年下意识后退半步,撞翻了身后的蜂箱。
蜜蜂嗡鸣着冲向天空,他却盯着女人腕间的金镯子,那是用他去年寄回家的蜂蜜钱买的。
“你们不是在深圳打工吗?”
虎娃攥紧手里的竹笔,墨水染黑了指尖。
“别提了!”
男人吐了口烟,“厂倒闭了,现在回家种地。”
他扫过果园里的蜂箱,“听说你给人养蜂?正好,把技术带回来,咱们自己干!”
许曼宁扶着腰走过来时,听见男人最后一句话。
她看见虎娃攥紧的拳头在抖。
“虎娃有自己的打算。”
林砚秋将她护在身后,蓝布衫下的肩胛骨绷得像块铁,“他要去上学。”
“上啥学!”
女人撇嘴,“养蜂能赚几个钱?跟我们回家,娶个媳妇,再生俩娃。”
“我不!”
虎娃忽然大喊,惊飞了停在许曼宁肩头的蜜蜂,“我要留在这儿!”
男人的巴掌正要落下,却被林砚秋攥住手腕。
“他不是你们的工具。”
林砚秋的声音冷得像冰,
“要带他走,先问他自己。”
虎娃望着许曼宁和林砚秋说:“我要留下来,和小曼姐、砚秋哥一起养蜂。”
女人还想再说,却被许曼宁打断:“虎娃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。”
她摸了摸虎娃晒黑的脸,“如果你们愿意,可以在村里住下,帮我们打理新蜜坊。”
男人嗤笑一声,拽着女人转身:
“没出息的东西,以后别来找我们!”
虎娃望着父母远去的背影,忽然蹲下抱住蜂箱。
许曼宁看见他肩头颤抖,却没有哭声,这个早慧的少年,早己学会将眼泪酿成蜂蜜。
“想哭就哭吧。”
林砚秋递过块蜂蜜糖,“甜能压苦。”
虎娃摇头,用袖口擦了擦眼睛:
“我不苦。”
她摸了摸虎娃的头,触到他发间的蜂蜡,那是帮她修补蜂箱时沾上的。
“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。”
她说,“想飞的时候,我们替你挡风;想留的时候,我们给你筑巢。”
虎娃抬头看她,忽然露出比阳光更灿烂的笑。
远处,迁徙的蜂群正掠过果园上空,像片金色的云。
林砚秋将许曼宁轻轻拥进怀里,听见虎娃哼起新学的养蜂歌,歌词里混着蜂蜜与星光的味道。
虎娃的爷爷奶奶知道这件事之后,连夜赶了过来,他们还是希望虎娃能够继续上学。
林砚秋和许曼宁和虎娃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也很久了,自然也知道他对于书本的渴望。
许曼宁和林砚秋知道虎娃的爷爷奶奶要回来时,偷偷在虎娃的书包的塞了50块钱。
次日清晨,虎娃蹲在蜂箱前给每只蜜蜂喂蜜时,竹笔在蜂翼上的蓝斑比昨日更亮。
林砚秋扛着锄头经过时,看见少年往铁皮盒里塞了颗糖纸星,那是要给许曼宁的“安胎蜜饯”。
“虎娃,你奶在村口等着呢。”
许曼宁扶着门框喊,手里提着新做的蜂蜜饼,“带路上吃。”
少年站起身,裤脚沾着新鲜的蜂蜡。
他摸了摸蜂箱上“虎娃专属”的木牌,忽然想起昨夜林砚秋教他认蜂后时说的话:
“蜂王永远知道自己要飞去哪儿。”
虎娃的奶奶拄着拐杖站在老槐树下,蓝布衫洗得发白,却浆得笔挺。
她看见孙子时,眼里泛起泪光,却在触到他袖口的蜜渍时,忽然笑了:“瘦了。”
“奶,我学会给蜂后做标记了!”
虎娃举起竹笔,“砚秋哥说,等我识字多了,就能看养蜂的书!”
许曼宁将蜂蜜饼塞进虎娃书包时,触到里面的养蜂手册,那是林砚秋用蜂蜜换的旧书,扉页写着“送给我的小蜂王”。
少年的铅笔盒里露出半截糖纸,上面歪歪扭扭写着“加油”。
“到了镇上中学,别惦记蜂箱。”
林砚秋替他理了理书包带,“每周六我骑车去看你,带新摇的蜜。”
他摸出兜里的蜂鸣器,塞进林砚秋手里:“听见蜂响就知道我想你们了。”
奶奶忽然抹了抹眼角:“这孩子,从小就倔”
“是好事。”
许曼宁摸了摸虎娃的头,
“倔孩子才能飞出自己的天。”
村口的班车鸣笛时,虎娃忽然转身抱住许曼宁。
她闻到少年发间的蜂蜡香,想起他第一次叫“小曼姐”时的怯生生。
怀中的身体比去年高了半个头,却仍像只需要巢的小蜂。
“我会写信的!”
虎娃举起竹笔,“用蜂蜜当墨水!”
林砚秋望着班车扬起的尘土,忽然摸出兜里的糖纸星。
那是虎娃叠的第一颗星星,用的是许曼宁最爱吃的橘子糖包装纸。
“他会成为很棒的养蜂人。”
许曼宁望着远处的蜂群,它们正追着班车飞舞,像群金色的蝴蝶,“就像你一样。”
男人轻笑出声,将她轻轻拥进怀里。
阳光穿过蜂箱的缝隙,在他们脚下投出星星形状的光斑。
远处,虎娃的书包带在风中飘着,像面小小的旗,上面还沾着未干的蜂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