历经时光磨损的木门被嘎吱一声推开,露出一个极为宽敞的空间。
在提灯的照明范围之内,探索小队看到了各种样式造型奇异的仪器用具。
它们是放置有莎草书和羊皮卷轴的木头书架,是紧挨墙壁,用来进行某种实验的炼药台,是垂挂于穹顶的带镣铐铁链,唯独不像是一座墓室该有的东西。
自进入那间有黄铜镜子的房间之后,这座遗迹才开始向他们展露一些非同寻常的古怪之处。
卡洛斯的手从那扇磨损严重的门板移开,相互拍打几下,咕哝着说道:
“这些烂木头简直比太阳晒过的黑麦面包还要干巴,我对盈辉发誓!真的!”
……
似乎没有人能够理解他话语中的幽默成分。
众人一言不发地走进房间,以小组为单位,各自分散着探查角落的布景。
“噢,难道我已经过时了?你们连这种玩笑话都听不懂了。”
“不,也许只是他们的内心一样干巴,所以不想说话。”
卡洛斯见无人理睬自已,只能自顾自地嘀咕,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尴尬。
很快,他的目光便被一幅人物画吸引,加入了探索的队列。
和安碧拉一起,萤火伫立在一处巨大的木质长条三角架前,眼神有些飘忽。
这就是所谓的“木驴”,一种刑具。
在拷问过程中,犯人会被迫坐在三角架上,双腿分开,两脚各悬挂一个铁球,利用重力让犯人与木驴“脊背”上的刀片接触,以此来达到肉体的折磨和精神上的羞辱。
看着顶端被替换掉的金属铁片和上面残留的干涸发黑的血痂物质,萤火完全能够想象到当时的场景。
如果我没有遇见老头子,会不会遭受到同样的待遇?
收回思绪,萤火表情不变地扫过摆在一旁的放血工具,目光投向不远处布满灰尘的炼药台。
如果说这里是一个处刑室,那么它是用来做什么的?
另一边,莱茵拿着统一样貌的提灯,走到书架前,与正在试图翻阅的米兰并肩站立。
本次探索他并没有选择携带那件遗物羊皮灯笼。
“你看到了什么?”米兰摊开一份卷轴,视线未有移动,嗓音沉稳地说道。
这并不是随意的交流,而是在询问莱茵以“执灯人”的能力身份看到了什么。
显然,莱茵也明白这一点。
“没有。”他摇头叹息,“残留在此地的灵性早就已经消失,时间太长了,我只能勉强看到一点痕迹。”
“抱歉,队长,我没能帮上忙。”
说话间,他的手稍微用力,捏住的莎草书纸顿时碎成粉渣。
“没关系,这不是经验的问题。”米兰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,浅蓝瞳孔中燃烧的火焰宛如实质。
看着对方全身通红发光的奇特样貌,莱茵的神色古怪,忍不住发问:
“嗯……队长,为什么你要一直保持这种状态?我们的照明设备很充裕,还不用……这样……”
米兰看了他一眼,嘴角上扬,脸上带着轻松温和的笑容说道:
“这样做能够报销我们行动部日常超出的开支,至少一半以上。”
“没有人能否定我作为媒介使用的金币面额是50镑。”
平账啊……
莱茵在心中感叹,忽地明悟了伊莎贝尔带他去红灯区调查的活动经费是从哪里来的。
这个时候,卡洛斯不知从什么刑具上找到了一具骸骨,他托起这副骨头架子,哼着歌,在房间中心跳起了交际舞。
“卡洛斯,你应该对死者尊重一点。”伊莎贝尔皱着眉头,似乎很抵触他的行为。
“我很尊重这位小姐。”卡洛斯的舞步未有停歇。
“这里可是为‘魔女’设计的拷问室,你难道看不出来吗?”
一切的交谈在这句话出口后陷入了死寂,提灯的火光清楚地照耀出了每一个人的表情。
你或许忘了一个人……
伊莎贝尔的嘴唇微张,没能说出声来。
好家伙,贴脸开大。
旁听的莱茵颇为错愕,最近一段时间他恶补过这个世界的历史,自然了解过那场因迷信愚昧而持续了五十年之久的“魔女狩猎”运动。
现场可还有一位……他真敢说出来啊。
莱茵下意识地望向一旁的白发少女,对方的脸上没有浮现太多情绪,倒是她身边的安碧拉啧了一声,表达不满。
卡洛斯笑了笑,继续说道:
“她的生前一定遭受过周围人的歧视,和我这么一位帅气的绅士跳舞,也算是弥补她人生的一部分空缺。”
真自恋……听不下去的萤火在心底吐槽一句。
待探索完毕,所有人汇聚在一起,交流各自的发现,诉说猜想。
“如果我们还要继续竖直探索,那么就不得不面对这口棺材。”
那位单边眼镜先生指着一面墙边拥有铁质外壳,顶部有女性面容的人形刑具。
不知是制造者各种用意,它恰好挡在了正中的那条走廊入口。
铁……萤火认识这东西。
这件刑具的内壁敞开,里面覆盖着大量的铁钉刀片,这些已经染上铁锈的尖刺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。
封闭式的棺材设计让它无法从内部打开,一旦被关进去,多半会被扎成蜂窝。
“它从一开始就在那里。”安碧拉补充说道。
“那就移开它。”米兰用了不到两秒思考就做出决定。
“过来搭把手。”
米兰向戴着单边眼镜的先生示意。
后者会意,两人来到铁的侧边,一个按住肩膀,一个弯腰手肘撑住铁臂外壳,
一齐用力朝另一边推去。
在吱的摩擦声里,沉重的铁微微颤抖,缓慢地滑动,一点一点露出身后的走廊。
吱……
魔药强化的身体素质效果很明显啊,这都能推动,不知道米兰处于哪一个阶位。
萤火观察着两人,在刺耳的刮擦声中忽地打了个冷颤。
吱……
让人牙酸的摩擦声又一次传入她的耳旁。
怎么回事?他们明明已经移开了那尊铁,为什么还会有声响。
所有人都追溯源头般地抬头,只见垂挂在穹顶的众多带镣铐锁链正在缓缓下降。
不知什么时候,房间内吹过一阵冷风,让这些铁链在空中摇曳不停,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叮铛脆响。
呜!
风吹得更大了,萤火只感觉自已好像被蛰伏黑暗的怪物盯上一般,浑身冰凉,汗毛倒竖。
只一次心跳的瞬间,那些镣铐铁链便像是活了过来,闪电般落下,如同毒蛇一般袭来。
“躲开!”
米兰猛地大喊一声,想要后跳躲避,却脚步踉跄差点跌倒在地。
猛烈的阵风严重影响了他的动作。
米兰到现在才意识到这阵怪异的风来自于被他们移动的铁。
那满是尖钉锐刺的内壁爆发出强大的吸附气流,似乎在捕获到猎物之前,这股风是不会休止的。
“请小心,梅希小姐。”
安碧拉第一时间挡在了萤火身前,她拔出腰间的长剑,仅一剑斩断了周围的三根铁链。
与此同时,一根镣铐铁链抓住机会,它精准地拷住了伊莎贝尔的脖颈,来不及挣扎,脖子上的镣铐便已上升,将她吊在半空。
一股猛烈的窒息感堵塞了她的呼吸,身体逐渐冰冷,血液停止流动,仿佛大脑和身体被勒的分开了一样。
“咯,咯!”
伊莎贝尔的眼珠瞪圆,试图念诵咒语,可是根本无济于事,她的喉咙被死死地扣住,连话都说不出来。
卡洛斯尝试做点什么,但密室内的狂风已经到了他挪动一点身体都会双脚离地的态势。
一根铁链如影随形,缠绕着他的手腕,试图将他吊起。
"该死!"他咒骂着,奋力挣脱束缚,却被另一条铁链再度缠住。
莱茵紧紧抱住一张石台,以他的能力在这种情况发挥不出任何作用,能够照顾好自已就是最大的贡献了。
“先想办法让这家伙停下来!”
距离铁最近的米兰暂时清空了身边的铁链,但仍旧不敢移动,稍有不慎,就有被关进牢笼的危险。
他们得尽快处理掉这个麻烦,再这样耗下去,伊莎贝尔可能就被勒死了。
“帮我挡一下。”
离得最远,受影响最小的獠牙女士勉强挪到了桑德尔的位置,后者苍白如死尸一样的脸庞终于有了动容,他点点头,没有询问理由,张开双臂,尽可能遮挡对方的身形。
缠绕在桑德尔身体的镣铐铁链迅速爬满了霉菌,转眼间变得腐烂软化,像是以生命的形式死亡,脱落在地。
这时,獠牙女士抬手撒出一把金黄的粉末,这些粉末不受狂风的影响,它们聚合在一起,凝结成一把匕首,飞向禁锢伊莎贝尔的镣铐。
嗤啦......
镣铐铁链瞬间断裂,失去外力拉扯的伊莎贝尔往下跌落,却在风力的作用下被吸向铁的方向。
这份距离不足以让她被吸入铁,但足以影响到另一个人。
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,等到众人想要提醒的时候,等到萤火想使用死神牌操控灵体阻拦,伊莎贝尔的身体已经抢先一步撞在了那位戴着单边眼镜的男人身上。
像是巧合,像是命中注定。
嘭的一撞,男人再也无法维持站稳,整个人被吸入铁的牢笼之中。
咣当!
铁的外壳在一声巨响中重新合上,狂风在这一刻停息,垂下的镣铐铁链也同时没了动静。
一切的一切就好像从未发生过,只有铁顶部面具眼角处溢出的鲜血还能证明刚刚的真实性。
单边眼镜先生就这么死了,连一声惨叫都没有留下。
在这一刻,萤火突然回想起了,在镶嵌铜镜的那个房间中,所看到的属于他的镜像。
他的脸颊充斥着一个又一个鲜血淋漓的窟窿,被长钉戳出来的窟窿。
萤火的眸子转动,深吸了一口气低语道:
“预言实现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