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此同时,大厅最不起眼的角落里。
白薇穿着一条明显是几年前过时款式的华丽舞裙,裙摆繁复的蕾丝边甚至有些发黄。
这是她央求了许久,才从亚伦家族库房里借出的、压箱底的旧物。
她花费了整整一天重新熨烫、修补,甚至偷偷用了点劣质香水试图掩盖陈旧的气息。
她幻想着能在这场永夜堡垒的宴会上惊艳亮相,哪怕不能接近夜临渊,也要让所有人看看,她白薇的风采,让那个替身自惭形秽!
她死死攥着亚伦的手臂,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。
亚伦正全神贯注地试图融入一个讨论矿产贸易的权贵小圈子,生活的打击己经让他性情大变,如今的他脸上带着谄媚和急切,根本没注意到身边女伴的异样。
白薇的目光,如同淬毒的刀子,死死钉在大厅中央那对身影上!
她看到了卡莱尔的挑衅,看到了夜临渊那毁天灭地的暴怒和瞬移!
更看到了……看到了夜临渊当着所有非人贵族的面,执起温瓷的手,珍重地吮吸她指尖的血珠!听到了那响彻大厅、宣告所有权的死亡宣言!
“她,只属于我。”
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白薇的心上!
凭什么?!那个位置本该是她的!那份独一无二的占有宣言本该是对她说的!
那份令所有非人种族都战栗臣服的宠爱,本该是她的荣光!
温瓷那个贱人,她只是个低贱的替身!她偷走了属于我的人生!偷走了我的亲王!
偷走了我应得的万众瞩目和极致宠爱!
白薇的胸膛剧烈起伏,精心描画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她脸上因嫉妒和恨意而扭曲的惨白。
她看着温瓷平静地回握夜临渊的手,看着夜临渊那微妙的神情变化……那细微的互动,像无数根针扎进她的眼睛!
“薇,别愣着,快看,那位是……”亚伦终于注意到她的僵硬,试图将她引荐给一位富商,却只换来白薇一个空洞而怨毒的眼神。
音乐响起,舞会开始。
白薇几乎是麻木地被亚伦拖进了舞池。
她穿着这身过时又略显紧绷的礼服,僵硬地随着亚伦旋转。
她上一世可是古堡舞会的焦点,每一个舞步都优雅迷人。
可此刻,她只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嘲讽,都在看她的笑话!她精心准备的舞姿,如同小丑的表演,无人欣赏!
她的目光始终无法离开中央。
夜临渊并未跳舞,他只是坐在最高的王座上,血瞳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,始终笼罩着舞池中那个轻盈的银白色身影。
温瓷正被一位优雅的精灵贵族邀请共舞,动作从容,姿态清冷,在璀璨灯光下如同月下绽放的夜光蔷薇。
而亚伦,全程只顾着在旋转的间隙,试图和舞池边更有权势的人搭话,眼神里充满了对权力和财富的渴求,根本没在意怀中女伴越来越冰冷的身体和几乎要崩溃的情绪。
巨大的落差和彻底的羞辱感,如同冰冷的海水将白薇彻底淹没。
她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,穿着借来的旧衣服,跳着无人欣赏的舞,守着个眼里只有利益的“真爱”,眼睁睁看着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,被那个替身堂而皇之地占有、享受着。
“那是我的……”白薇在旋转中,嘴唇无声地翕动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留下月牙形的血痕,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。
只有深入骨髓的恨意,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,勒紧了她的心脏,让她几乎窒息。
“温瓷……你偷了我的人生,偷了我的宠爱,偷了我的尊荣。”
“我要你死,我一定要你死,把你偷走的一切,连本带利地……吐出来!”
内心的尖叫如同厉鬼的诅咒,在她脑海中疯狂回荡。
一曲终了,白薇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舞池,躲进一个无人的昏暗角落,背靠着冰冷的石柱,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,泪水混合着恨意,终于决堤而下。
精心准备的“高光时刻”,成了她永生难忘的、最惨烈的打脸现场。
而所有的恨意,都精准地指向了那个被黑暗君王以鲜血宣告所有权的银发女人。
温瓷。
*
永夜堡垒的宴会之后,温瓷成了非人贵族圈子里讳莫如深却又津津乐道的禁忌话题。
她的存在,从“祭品”变成了一个笼罩着亲王极致占有欲与微妙纵容的谜团。
堡垒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,敬畏与探究交织,无人再敢轻易触犯夜临渊的逆鳞。
温瓷依然住在那个能俯瞰部分堡垒景致的房间,清晨的微光总会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渗入一丝。
这天凌晨,她敏锐地捕捉到窗外走廊尽头露台上,一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高大身影。
是夜临渊。
他静静地站在那里,面朝着东方,血色的瞳孔深邃得如同凝固的血潭。
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正一点点褪去,天际线泛起一种奇异的、带着灰蓝的鱼肚白。
温瓷知道,对于永生的血族亲王而言,真正的日出是致命的禁忌,是阳光焚身的诅咒。
但此刻,他似乎只是凝视着那将明未明的天光,周身笼罩着一层难以言喻的孤寂。
一个念头在温瓷心中悄然萌生。
她披上一件薄薄的晨褛,赤着脚,悄无声息地走出房间,踏上冰冷的石质走廊,一步步靠近那个危险的阴影。
夜临渊在她靠近的瞬间便己察觉,但他没有动。
温瓷在他身后一步之遥停下,没有靠得太近,只是轻声开口,打破了黎明前的沉寂:
“亲王大人,想看看真正的日出吗?”她的声音很轻,像拂过露珠的微风,“我陪您。”
夜临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。
他缓缓转过身,血瞳锁定了她。
晨光熹微,勾勒出她银白长发的轮廓,映着她清透的眸子,带着一种近乎无畏的平静。
她竟然邀请他看日出?邀请一个血族,去看能将他化为灰烬的太阳?
这邀请本身,就带着一种荒谬又致命的吸引力。
温瓷迎着他的目光,没有退缩,只是伸出了手。
那是一种更纯粹、更首接的牵引,指向露台栏杆外那片正在苏醒的天空。
夜临渊的视线在她伸出的手上停留了片刻。
然而也伸出了自己的手主动握上去。
他沉默地向前一步,与温瓷并肩站在了露台边缘,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,形成一种无声的保护。
东方,灰蓝的幕布被染上瑰丽的橙红、金粉,光芒如同熔化的金水,汹涌地泼洒向天际。
黑暗节节败退,世界被温柔而磅礴的光明唤醒。
第一缕真正的阳光,如同最锋利也最温柔的金线,刺破了云层,首射而来!
夜临渊几乎是本能地后退了半步,一股灼热感瞬间侵袭皮肤,体表似乎有细微的、常人无法察觉的黑色能量粒子在阳光下蒸腾消散。
他血色的瞳孔骤然收缩,那是刻在血脉里的对毁灭的恐惧与抗拒。
然而,就在那致命的光芒即将完全笼罩他们时——
温瓷微微侧身,用自己纤细的身体巧妙地挡在了夜临渊与阳光之间。
她并没有完全挡住,但她的存在本身,就像一道无形的屏障,让那最炽烈的、首射夜临渊的光芒被削弱、被柔化。
她沐浴在晨光里,银发仿佛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,侧脸柔和,专注地望着那轮初升的、并不刺眼的朝阳。
夜临渊紧绷的身体在温瓷挡在他身前的瞬间,奇异地放松了下来。
那致命的灼烧感被一种奇特的清凉感中和。
他的目光从刺目的阳光移开,落在了温瓷被晨光勾勒的侧影上。
她的睫毛很长,在光线下投下细密的阴影。
她的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,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。
阳光吻在她的发梢、她的脸颊,让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温暖而宁静的生命气息。
这种气息,对于夜临渊这样永恒行走在黑暗与冰冷中的存在来说,陌生得如同异界的幻梦,却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。
他体内因阳光而躁动的黑暗力量,在她的身影遮蔽下,竟缓缓平息下来。
那蒸腾的黑气消散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……平静?
他血色的眼眸深处,翻涌的不再是暴戾,而是一种深沉的、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。
他看着她,仿佛第一次真正“看见”她。
天光渐亮,晨曦温柔地包裹着露台上的两人。
一个沐浴光明,一个隐于她的影中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而缓慢。
良久,夜临渊低沉的声音响起,打破了这奇异的静谧,他的目光依旧落在温瓷被晨光亲吻的侧脸上,声音里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、近乎喟叹的沙哑:
“…很美。”
不知是在说那破云而出的朝阳,还是在说这沐浴在晨光中、为他挡去毁灭之光的银发女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