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窗外的喧嚣如同魔咒，将洛哈特从濒死的麻木中暂时唤醒。
那病态的狂热声浪，像无数根细针，扎在他混乱的思绪上。他攥着那枚冰冷的银西可，感受着掌心伤口被硬币边缘硌出的刺痛，这痛楚竟让他感到一丝病态的清醒。
就在这时，阁楼下那扇通往他蜗居的、破败不堪的木楼梯，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！
“咯吱…咯吱…咯吱…”
那声音不再是之前那种拖沓的、带着暴躁和不耐烦的“咯吱”声，而是变成了一种急促的、甚至带着点…谄媚跳跃节奏的“咯吱”声？仿佛那根粗糙的木腿假肢也学会了点头哈腰。
“砰！砰！砰！”
粗暴的敲门声响起，不再是拒人千里的冷漠，而是充满了急不可耐的热切，甚至带着一丝恐慌，仿佛生怕门后的人消失不见。
“洛哈特先生！洛哈特先生！快开门！是我！卡洛斯！《诡秘》的卡洛斯！快开门啊！”门外传来卡洛斯那标志性的粗哑嗓音，但此刻这声音里灌满了与昨日截然不同的…“近乎谄媚的热情”和…“生怕错过金矿的急切”！
洛哈特靠在冰冷的墙边，身体因为虚弱和这极具讽刺性的转变而微微颤抖。他没有立刻动作，布满血丝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、近乎死寂的嘲讽。
他静静地听着门外越来越急切的呼喊和越来越重的敲门声，像在欣赏一出荒诞剧。
终于，在卡洛斯几乎要把门板捶破时，洛哈特极其缓慢地、忍受着全身的剧痛，挪到门边。
他没有立刻开门，只是用嘶哑干涩、不带一丝波澜的声音问：“…谁？”
“我！卡洛斯！《诡秘奇闻》的主编，卡洛斯！”门外的声音拔高了，带着一种夸张的“惊喜”，“洛哈特先生！快开门！有天大的好消息！您…您要发财了！开门啊！我的财神爷！”
发财？洛哈特嘴角极其细微地扯动了一下，那弧度冰冷而讽刺，转瞬即逝。他拉开了那根锈迹斑斑的门闩。
门刚开了一条缝隙，卡洛斯那庞大、散发着浓烈油墨、雪茄和汗馊混合臭味的身体，就迫不及待地、带着一股热风挤了进来！他脸上堆满了笑容，那笑容夸张得如同揉皱后又强行拉平的橘子皮，挤得他脸上的疤痕和酒糟鼻都扭曲变形。
那只浑浊的独眼里，昨日所有的鄙夷、冷漠、残忍如同被橡皮擦抹去，只剩下一种近乎狂热的、闪闪发光的谄媚！
“洛哈特先生！梅林在上！您可真是…真是真人不露相！不！是神龙见首不见尾！”卡洛斯一进门就夸张地挥舞着手臂，木腿假肢发出欢快的“咯吱”伴奏。“火！大火啊！您那篇稿子！简首是…是点石成金！不！是点垃圾堆成金加隆山！”
他激动得唾沫横飞，完全无视了洛哈特苍白如纸的脸色、破烂污秽的袍子、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味和霉味，以及那摇摇欲坠的身体。
“您看看外面！翻倒巷都他妈炸锅了！我的印刷机！梅林的破靴子！从昨天半夜开始，就没停过！滚烫！冒烟了！真的！油墨桶都他妈快见底了！那帮人！跟饿了三年的阴尸闻到活人味似的！五个铜纳特一份！抢啊！印多少抢光多少！印钞机都没这快！”他手舞足蹈，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洛哈特脸上，独眼里闪烁着纯粹的金纳特光芒。
“我那破报亭！以前什么样？跟乱葬岗似的！鬼都不上门！现在呢？”卡洛斯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，“排队！排他妈看不到头的长队！从‘泥潭巷’口一首排到‘断指胡同’！连‘剥皮酒吧’那个只剩半条命的老毒虫都爬着来买！哈哈哈！”他狂笑起来，脸上每一道疤痕都洋溢着对金钱的狂热，“活了！我的《诡秘》活了！全靠您！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！我的活财神！”
他一边说着，一边急切地从他那件沾满新鲜油墨的脏皮围裙下面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、沉甸甸得几乎要坠下去的“粗布钱袋”。
钱袋表面被深色的油墨浸透了大半，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铜臭味和印刷油墨的刺鼻气息。
“给！洛哈特先生！您应得的！”卡洛斯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恭敬，双手捧着那沉甸甸的钱袋，小心翼翼地、甚至带着点“进贡”的意味，塞进洛哈特冰冷僵硬的手中。这态度与他昨日夺手稿时的粗暴野蛮判若两人。
“按合同！‘尸体价’！按行数！按卖出去的份数！分文不少！我卡洛斯做生意，最讲信用！”他拍着油乎乎的胸脯，信誓旦旦。
洛哈特下意识地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钱袋。**很沉！**里面装满了硬币，发出沉闷而实在的哗啦声。主要是铜纳特，但沉甸甸的分量预示着里面可能夹杂着不少银西可。这分量…远超他之前被《预言家日报》拒稿时所能想象的稿酬！
足够他买很多很多食物，买效果不错的白鲜香精，甚至…租一个稍微能遮风挡雨的屋子？这冰冷的金属重量，是实实在在的、能延续他这具残破躯体的东西。
“我知道！我知道！”卡洛斯搓着手，独眼热切地、贪婪地紧盯着洛哈特的脸，仿佛在欣赏一座会移动的金库。“‘尸体价’！那是我卡洛斯有眼无珠！狗屎糊了眼！”他竟毫不脸红地开始辱骂自己，“您这样的大文豪！大英雄！怎么能按‘尸体价’算？委屈！太委屈了！下次！下次咱们必须重新签！分成！高分成！稿费预付！您要多少预付款？尽管开口！只要您肯继续为我们《诡秘》执笔！”
卡洛斯如同被施了夺魂咒，殷勤备至，滔滔不绝地描绘着《诡秘奇闻》即将迎来的“黄金时代”和洛哈特“光辉灿烂”的“钱”途。他甚至开始关心起洛哈特的“创作环境”，语气充满了“真诚”的担忧：
“这地方…唉！太委屈您了！又冷又潮！老鼠都比您住得好！这哪是创作的地方？这是毁人才的地方！我认识个房东，在‘臭鼬巷’那边有个单间，虽然也破，但好歹不漏风不漏雨！我帮您联系？租金？算我的！就当是给大作家的见面礼！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