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微熹,山间的雾气还未散尽,湿冷的风掠过姜沅的脸颊,带着一丝血腥气。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字条,父亲颤抖的字迹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写下的——【砚儿非蛊,乃人】。
她忽然想起小时候,父亲教她认药时说过的话:“这世上最毒的不是断肠草,不是鹤顶红,而是人心。”
如今想来,竟是一语成谶。
“阿沅。”
沈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低沉而温和,像是怕惊扰了她的思绪。她回头,见他站在悬崖边,玄色的衣袍被山风吹得翻飞,整个人仿佛要融进晨光里。他抬手摸了摸耳后,那里曾经有一枚红痣,如今却只剩下一片平滑的肌肤,像是从未存在过。
姜沅的心猛地一揪。
她走过去,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耳后,指尖触到那片肌肤时,沈砚微微一颤,却没有躲开。他的眼睫低垂,遮住了眼底的情绪,可姜沅却从他紧绷的下颌看出他的不安。
“疼吗?”她轻声问。
沈砚摇头,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:“不疼。”顿了顿,他又道,“只是有些不习惯。”
不习惯什么?不习惯没有那枚伴随了他二十多年的红痣?还是不习惯……自己可能真的不是“人”的事实?
姜沅喉咙发紧,想说些什么,却见父亲姜临忽然剧烈咳嗽起来,枯瘦的手指在地上划拉着什么。她连忙蹲下身,看清他写下的字——【针在谷】。
“锁魂针还在药王谷?”她皱眉,“可山谷己经塌了!”
姜临摇头,继续写:【非谷中,乃谷主】。
沈砚的瞳孔骤然一缩。他蹲下身,声音压得极低:“岳父是说……锁魂针在谷主体内?”
姜临缓缓点头,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。
姜沅的背脊窜上一股寒意。如果锁魂针真在谷主体内,而谷主又没死在坍塌中……
“不对。”她猛地抓住沈砚的手腕,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,“新帝临死前说‘长生引只差最后一步’,明珠公主也说同样的话。”她的声音发颤,“他们等的根本不是你的血,而是——”
“锁魂针归位。”沈砚接上她的话,眸色深沉如墨。
他的声音很平静,可姜沅却从他微微收紧的手指感受到他的紧绷。她忽然想起那夜在药王谷,他金瞳觉醒时的模样——冰冷、陌生,仿佛真的成了一只“蛊”。
她不敢想,如果他彻底变成那样……
远处的山林间突然惊起一群飞鸟,扑棱棱的振翅声中,隐约夹杂着铃铛的脆响。
药王谷的追魂铃!
姜沅反手抽出软剑,却见沈砚按住她的手腕:“不是冲我们来的。”
他的掌心温热,指腹有一层薄茧,着她的皮肤时,带起一阵细微的颤栗。姜沅抬头,对上他的眼睛——那里没有金芒,只有她熟悉的、深邃的黑。
她忽然松了口气。
他还在这里,还是她的沈砚。
三日后,紫宸殿
姜沅站在殿外,指尖无意识地着药囊。这三天里,京城安静得诡异。没有新帝驾崩的消息,没有朝局动荡,甚至连药王谷坍塌的事都没人提起。
就像一场荒诞的噩梦。
“宣姜太医觐见——”
太监尖细的嗓音惊得她一颤。殿门缓缓打开,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。姜沅低着头疾步走入,余光瞥见龙榻上斜倚的身影——
明黄寝衣,苍白手指,嘴角噙着熟悉的微笑。
是活生生的新帝!
姜沅的呼吸一滞。
她亲眼看见新帝爆体而亡,尸体都被蛊虫啃噬干净了,怎么可能还活着?!
“姜卿来了?”新帝的声音温润如玉,仿佛那夜在药王谷癫狂嘶吼的是另一个人,“朕这几日染了风寒,多亏刘太医精心调理。”
姜沅的指甲掐进掌心。不对!这个人身上没有蛊虫的腥气,脉搏平稳有力,连虎口那道疤都不见了。
她忽然想起父亲的话——【针在谷,乃谷主】。
难道……
她的目光扫过殿角,刘世仁跪在那里,额头紧贴地面,后颈处隐约露出个红点。
针眼!
“爱卿在看什么?”新帝突然倾身向前,龙涎香的味道笼罩过来,“莫非朕脸上有东西?”
姜沅的银针己经滑到指间。就在她准备暴起发难的刹那,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“报——!漠北八百里加急!”
新帝的表情瞬间阴沉。他接过军报扫了一眼,忽然轻笑出声:“有意思。”
信纸轻飘飘地落到姜沅脚边。上面只有一行触目惊心的字:【漠北王庭现双瞳国师,能起死回生,耳后有红痣】。
姜沅的血液瞬间凝固。
明珠公主……还活着?!
她猛地抬头,正对上沈砚不知何时出现在殿柱旁的身影。他的目光与她交汇,眼底是她熟悉的安抚和坚定。
——别怕,我在。
姜沅的心忽然定了下来。
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,还是万丈深渊,他都会陪她一起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