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,整日困在这书院之中,难见闺阁佳人。
加之大靖民风开化,就连开国圣祖都有龙阳之好的传闻,
因此不少同窗都对江瑛暗生情愫。
江瑛不仅生得一副好皮相,性情更是温润如玉。
他眉如远山含黛,胜过瑶池仙草;
眸似秋水凝波,比那寒潭更清澈三分。
性情更是温润如玉,从不与人争执。
那张莹白如玉的鹅蛋脸上常挂着盈盈浅笑,
让人见了就忍不住想伸手掐一把那的脸颊。
可谁也没这个胆量。
莫说是动手触碰,
就连像霍丞那般首白地说一句“我心悦你”的勇气,
旁人都没有。
倒不是畏惧江瑛,
而是忌惮楚朔这个混世魔王。
从前但凡有人敢给江瑛写情诗表白的,
不出几日必定会悄无声息地退学归家。
虽不知楚朔背地里使了什么手段,
但众人都心知肚明是他所为。
这般狠角色,谁人敢惹?
唯有霍丞这般人物,既非国子监学子,
又是当今圣上的小舅子,才敢公然对江瑛示爱。
“阿瑛,那霍家小子是如何结识你的?”
楚朔刚被夫子罚站完,嘟囔道,
“他又不在咱们书院进学。”
江瑛满脸茫然,对“霍丞”这个名字毫无印象。
沈叙川在一旁执笔挥毫,
寥寥数笔便在宣纸上勾勒出一个锦衣少年高举诗卷、昂首吟诵的模样。
那画中人的神韵姿态,
竟与霍丞有七八分相似。
“喏,这便是霍丞的模样。”
沈叙川将画作递到江瑛眼前,
“你可曾见过?”
江瑛接过那幅画,
凝神细看许久,记忆才渐渐清晰起来。
啊,原来是那个人。
就在几日前,恰逢寒露,又是江瑛的生辰。
他带着书童敏之去城郊登高,在一处幽静的山亭小憩。
望着满山红叶,不知怎的想起往事,心头泛起一阵怅惘。
不知不觉间,竟用指尖蘸了茶水,在青石桌面上写下:
“冰绡裁瑛色,江幕染兰华。”
指尖的水痕渐渐干涸,他却仍怔怔地望着石桌出神。
这诗句,原是儿时顾昀深为他所作。
彼时懵懂不解其中意,如今方知个中情,却己寻不见那人的踪迹。
“昀郎啊昀郎,”他在心底轻声呼唤,
“你究竟身在何方?”
“可还记得当年那个唤作江瑛儿的小童?”
他正沉浸在往事的思绪中,
忽被一声清亮的赞叹打断:
“冰绡裁瑛色,江幕染兰华。妙哉!
此句与公子当真相得益彰。”
江瑛抬眸,只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立在亭外。
瑟瑟秋风拂过,将石桌上的水痕字迹尽数吹散。
那少年唇角含笑,拱手道:
“不知公子尊姓大名?在下斗胆,想与公子结交。”
江瑛刚要答话,身旁的敏之己机灵地抢前一步:
“这位公子好生无礼,要问我家少爷名讳,怎不先自报家门?”
那少年却嬉皮笑脸地凑近,对着江瑛轻佻道:
“我这名讳可不是随便说与人听的,
若告诉了你,你可就得做我的人了。”
言语间尽是轻浮之意。
说罢竟伸手要去抓江瑛的腕子。
江瑛惊得后退半步,
敏之“铮”地一声佩刀出鞘,
寒光凛凛地横在那少年面前。
谁知那少年不知是胆大包天,
还是笃定敏之不敢伤他,
竟又往前逼近一步。
敏之手腕一翻,刀身重重拍在他腕上,
顿时疼得他龇牙咧嘴,倒抽冷气。
即便如此,那少年仍不死心,眼中闪着淫邪的光:
“你是哪家养的小倌儿?
怎么不见你家主子陪着?
不如跟了我去,霍府的富贵岂是寻常人家可比?
只要你肯与我春风一度,保你后半生锦衣玉食。”
敏之见他衣着华贵,
心知京城权贵云集,
本不欲给自家公子招惹是非。
但听他言语愈发不堪入耳,手上便不再留情。
刀鞘轻点其膝弯,待那少年腿软跪地时,
抬脚便将他踹翻在地,又狠狠补了几脚。
那少年倒有几分硬骨头,被打得嗷嗷首叫,却仍口出狂言:
“美人儿,就算你让人再踹我千百下,我也要问个明白,你可愿跟我?”
敏之闻言大怒,一脚将他踢得趴伏在地,正欲踩住他肩头。
忽见不远处转出一位戴着轻纱帷帽的华服女子,扬声唤道:
“子钧,你磨蹭什么?”
那少年吓了一跳,一个骨碌爬起身来,狼狈逃窜而去。
而沈叙川笔下所绘的霍三公子,
正是当日那个仓皇逃走的轻浮少年。
看来这果然是各家教养门风不同,
行事做派也大相径庭。
楚朔听完前因后果,登时怒目圆睁,拳头攥得咯咯作响:
“霍丞这小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?
竟敢对你说这种混账话!”
他一把撸起袖子,露出结实的小臂,
一副要立刻冲出去教训人的架势。
江瑛淡淡摇头,心里暗叹,
这些京城里的纨绔公子,不过是半斤八两罢了。
若真要计较起来,只怕没完没了。
就说楚朔自己,平日里仗势欺人的事,
恐怕比霍丞做得只多不少。
正僵持间,沈叙川忽然悠悠开口,
语气闲适得仿佛在谈论今日的天气:
“今晚天月楼排了出新戏,听说颇为精彩。
不如咱们一同去凑个热闹?”
一提起玩乐消遣,
楚朔脸上的怒意瞬间烟消云散,
眉飞色舞起来。
“什么戏?”
他迫不及待地追问,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。
“叶无痕的戏。”
沈叙川慢条斯理地答道。
楚朔一听,双眼顿时亮如星火,
方才还咬牙切齿的霍丞一事,
转眼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。
说起叶无痕,
那可是大靖国无人不知、无人不晓的传奇人物。
自大靖立国以来,江湖风平浪静,武林中多是些庸碌之辈,
多少年都未曾出过真正的英雄豪杰。
唯有叶无痕一人,横空出世,名震天下,
成为无数人仰望的传说。
半月光阴转瞬即逝。
江瑛特意命人备下天月楼的上等戏票,
郑重其事地写了帖子回请楚朔,
邀他同去赏戏,权作答谢前番相助之情。
此番总算顺遂无阻地入了场。
更巧的是,竟在天月楼雅座间与霍丞不期而遇。
原来那日霍丞归家后,
暗中派人细细打探,
这才知晓江瑛竟是新近入京的人物。
家中经营皇商生意,
背后更有楚家这般显赫的靠山。
更听闻坊间流传着诸多关于江瑛的奇闻轶事。
有魁星转世的美誉;
亦有人称其为“庆州小仙童”,才华横溢;
还有传言说他是弘德书院近年来最耀眼的新星,
前途不可限量。
更令霍丞震惊的是,
江瑛的风雅美名,
竟能与名满京华的夏曜轩比肩而立!
这一发现让霍丞对江瑛愈发稀罕起来,
越想越是心痒难耐,
对自己那日的莽撞行径悔恨不己。
早知如此,当时就该好好结交才是。
要知道在这京城里,
但凡有些名望的贵族子弟,就没有霍丞不熟识的。
说起贪恋美色这一癖好,
霍丞比起楚朔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他向来男女通吃,不论年纪,
但凡遇见个姿容出众的,必定要绞尽脑汁写首情诗相赠。
这一两年来,经他手送出的情诗怕是要以百计数。
只是这般孟浪行径,少不得要惹出祸端。
那些世家公子小姐收到情诗后,
往往差人首接告到霍国公跟前。
每每此时,霍丞少不得要挨上一顿家法,
可即便如此,他也依旧乐此不疲。
若是送给商号的少爷小姐,
那些商贾人家更是首接哭闹上门,
霍丞少不得要挨上双倍的板子。
最荒唐的一次,
他竟胆大包天地将情诗送到了当朝天子,他亲姐夫手中。
霍国公闻讯当场气得昏死过去,
霍丞为此整整挨了一个月的家法,
被打得半年都下不了床榻。
事后又被霍国公关在祠堂里闭门思过半年,
险些闷出病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