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瑛儿,我祖父...祖父他不要我了!”
顾昀深猛地扑进江瑛怀里,小脸埋在他肩头,
哭得浑身发颤,泪水很快浸湿了江瑛的衣襟。
顾昀深正哭得伤心,忽然发觉怀中的江瑛抖得比他还厉害。
他慌忙抬头,
只见江瑛哭得撕心裂肺,
小脸涨得通红,几乎背过气去。
顾昀深吓得连忙止住眼泪,
小手不住地轻拍江瑛的背,抽噎着问道:
“是我祖父...去世了...你怎么...哭得比我还...厉害?”
江瑛好不容易缓过气来,
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,
带着浓重的鼻音含糊道:
“看见...看见昀郎哭...我这里...”
他指着心口,“就好疼好疼...忍不住…”,
顾昀深被他这副模样逗得破涕为笑,
捏着他哭红的小鼻子道:
“傻瑛儿,你怎么这么傻啊?”
江瑛委屈地抽搭着,眼泪汪汪地反驳:
“是昀郎...先傻的...我才跟着傻...”
说着又扑进顾昀深怀里,两个小人儿抱在一起,
哭哭笑笑的,倒把方才的悲伤冲淡了不少。
顾昀深学着祖父平日里的动作,
伸出小手捏住江瑛的脸蛋,
还故意模仿祖父那宠溺的口吻:
“我的好宝贝儿,你给爷笑一个,爷就不伤心了。”
这话让江瑛突然想起,
每次爹爹远行归来,
也是这样哄着娘亲的。
他“噗嗤”一声破涕为笑,
挂着泪珠的眼角弯成了月牙。
一边躲闪一边去捉顾昀深作乱的手:“昀郎学得一点都不像!”
两个小娃娃在坟前草地上滚作一团,
衣襟上沾满了草屑和泥土。
少年人的愁绪来得汹涌,去得却也快,
转眼就被嬉闹冲散。
顾昀深见掐脸不成,转而攻其软肋——逗痒痒。
江瑛最怕这个,顿时笑得前仰后合,在草地上扭来扭去:
“哈哈哈...昀郎...饶了我吧...哈哈哈...”
笑声在空旷的坟地间格外清脆,
连带着顾昀深也忘记了方才的悲伤,
跟着一起咯咯笑起来。
“饶了我吧昀郎...哈哈哈...我最怕痒了...真的受不住了...”
江瑛笑得眼泪都出来了,小脸涨得通红,
在草地上扭得像条离水的鱼儿。
顾昀深坏心眼地继续挠他痒痒,狡黠一笑:
“叫声好哥哥来听听,我就饶了你。”
虽说两人同年同月同日生,
但江瑛明明还比顾昀深早出生几个时辰,
哪里肯轻易低头。
他咬着嘴唇强撑了一会儿,
可实在抵不过那钻心的痒意,终于溃不成军:
“好哥哥...昀郎哥哥...饶了我吧...哈哈哈...”
顾昀深这才心满意足地收手。
江瑛一边喘着气,一边拍打身上沾的草屑,嘟囔道:
“要是让我娘瞧见这身衣裳沾了这么多草叶,非得念叨我不可。”
说着还学着楚菽晚平日训人的模样,
板起小脸摇头晃脑,
逗得顾昀深又笑作一团。
顾昀深连忙帮着江瑛整理衣衫,
小手仔细地拍打着他衣袍上的尘土。
可那些嫩绿的草汁早己渗进锦缎的纹理,
在月白色的绸面上晕开一片片青黄交错的污渍,
显得格外刺眼。
江瑛急得首跺脚:
“这可是爹爹特意从城里'锦绣坊'请老师傅量身定做的,
说是要给我生辰时穿的!
这下可如何是好?”
他扯着脏兮兮的衣袖,眼圈都急红了。
顾昀深也愣住了:
“既是生辰新衣,离咱俩生辰还有整整一个月呢,
你怎么现在就穿出来了?”
“我...我实在忍不住...”
江瑛绞着衣角,声音越来越小,
“这衣裳太漂亮了,我瞧着心里痒痒,
就趁爹爹出门贩货时,偷偷求娘亲让我试穿...
娘亲千叮咛万嘱咐,要我小心别弄脏...”
说着说着,声音里己带了哭腔,
“这下爹爹回来,定要发好大的脾气...”
顾昀深闻言叹了口气:
“你呀,既知是新衣裳,就该老老实实在家待着。
早知如此,我方才就不该闹你。你怎的不早说?”
江瑛扁着嘴,委屈巴巴地扯着衣角:
“我...我是想穿来给你瞧瞧的嘛!
寻你半天不见人影,问遍了人才知道你来这儿了。
结果见你哭得伤心,就把这事儿给忘了...”
说着说着,小脸越发愁苦:
“爹爹这趟回来脾气可大了,
听娘亲说生意上遇着些麻烦。
要是让他知道我把新衣裳糟蹋成这样...”
声音越说越小,最后几乎成了气音,
“该不会要挨板子吧?”
顾昀深拍拍他的肩:
“净瞎想!你爹娘那般疼你,哪舍得打你?
走,先随我回家换身干净衣裳,
让我娘找浆洗的嬷嬷看看能不能拾掇干净。”
两个小人儿手牵着手,
踏着夕阳余晖往顾家走去。
江瑛走两步就要低头看看衣襟上的污渍,
愁眉不展的模样活像个被霜打了的小茄子。
自顾善人过世后,
顾若蘅终日以泪洗面,
身形日渐消瘦。
好在丈夫顾凌风温柔体贴,
日日嘘寒问暖,
才让她渐渐走出丧父之痛。
这日见儿子牵着江瑛回来,
顾若蘅不由一怔。
往日那个总是笑靥如花的白净娃娃,
此刻却愁眉不展。
那对秋水般的眸子泛着红,
秀气的眉头紧蹙着,
活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。
“瑛儿这是怎么了?”
顾若蘅连忙蹲下身,轻抚江瑛的发顶,
“可是昀郎欺负你了?”
江瑛摇着脑袋,声音还带着哭腔:
“顾娘娘,昀郎没有欺负我...
是我贪玩,
把爹爹新做的锦缎衣裳弄脏了...”
说着说着,小嘴又瘪了起来,
“爹爹最近生意不顺,要是知道了会责罚我的...”
顾若蘅闻言忍俊不禁:
“傻孩子,这有什么好怕的?”
她接过那件沾满草汁的锦衣,
“顾娘娘帮你浆洗干净,
若有实在去不掉的污渍,
就照着原来的纹样绣些花样盖住,
保管你爹爹瞧不出端倪。”
江瑛这才破涕为笑,
忙不迭地跑去昀郎房里换了身干净衣裳。
因顾昀深尚在守孝期间,
生辰宴席便一切从简,只在家中静默度过。
江家这边,
江谙念及与顾善人的交情,
心中也颇有几分哀思,
特意嘱咐江溯将生辰宴改为简朴家宴。
江溯虽满心不情愿,觉得委屈了宝贝儿子,
却也不敢违逆父亲的意思,只得勉强应下。
时光荏苒,转眼便到了江瑛和顾昀深生辰当日。
这日清晨,江溯忽然提议两家结伴登山,说是要应个登高的吉利。
顾凌风见妻子终日郁郁寡欢,思念亡父,
便想着带她出门散心。
秋高气爽之际,携妻儿登山赏景,
看看层林尽染的山色,
或许能让她心情舒畅些。
两家大人带着孩子,一路说说笑笑来到玉泉山。
这玉泉山景致极佳,
山间古木参天,幽深静谧;
山涧泉水潺潺,清澈见底。
山顶处有座百年古庙,
名曰“地藏庙”,香火鼎盛。
登临绝顶,秋风送爽。
极目远眺,不仅落霞村尽收眼底,
就连庆州城内的青冥宝塔也隐约可见。
江瑛走了一路,早己累得小脸通红,嚷嚷着腿酸走不动了。
江谙心疼孙儿,一把将他扛在肩头。
顾凌风也要背儿子,
可顾昀深却倔强地摇头,
非要自己一步一步走完全程。
两家人缓步踏入地藏庙,
只见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和尚正盘腿而坐。
他身形清癯,闭目凝神,
恍若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