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二牛蹲在田埂上啃馍,铜钱厚的茧子磨得麦饼簌簌掉渣。
三伏天的日头毒得能晒裂青石板,他盯着二房新垦的旱田犯愁——昨儿犁地时翻出块刻着符咒的怪石,阿爹说是大房埋的镇宅石,要压得二房永世翻不了身。
"憨哥!祠堂开坛啦!"
隔壁王婶挎着竹篮小跑过来,篮里香烛纸钱撞得叮当响,"里正请了青阳观的道爷,要给咱村驱邪呢!"
刘二牛抹了把汗,蒲扇大的巴掌捏碎半块土坷垃。他记得那石头模样:通体黢黑如炭,正面刻着"泰山石敢当",背面却用朱砂画了符,像条蜈蚣盘在"刘耕书"三字上2。
祠堂前的晒谷场挤得水泄不通。
黄袍老道摇着铜铃绕镇宅石转圈,香灰扑簌簌落在刘大奶奶的织金马面裙上。里正捋着山羊胡高喊:"此石压了龙脉,须得壮丁八人抬去后山深埋!"
刘二牛缩在人群后数蚂蚁,忽听得阿姐尖着嗓子骂:"放你娘的罗圈屁!这石头分明是大房昨夜偷埋的!"
晒谷场霎时炸了锅。
大房长子刘文举抖开折扇冷笑:"二妹这话说得轻巧,你当镇宅石是地里长的萝卜?这黑曜石乃青阳观开过光的,一方要价二十两!"
老道适时敲响铜锣:"无量天尊!此石重逾三百斤,非天降神力不可动——"
"俺试试。"
刘二牛挤开人群时踩裂三块青砖。他蹲身抱住镇宅石,臂上筋肉虬结如老树根,后腰短褐"刺啦"裂开道口子。
"起!"
晒谷场静得能听见香灰落地声。三百斤的黑石离地三寸,刘二牛涨红着脸挪了半步,脚踝陷进晒硬的泥地里。
大房管事突然高喊:"老祖宗显灵啦!憨子要遭天谴!"
刘二牛脚下一滑,镇宅石"轰隆"砸碎供桌,香炉滚到刘大奶奶裙底,烫出个焦黑的洞。
"夭寿哦!"刘大奶奶蹦得像只被踩尾的猫,"快把这憨货绑去县衙!"
里正摸出锁链时,刘二牛正抠着石头缝里的油纸包。
"县尊老爷的田契咋在石头里?"他捏着盖红印的文书嘀咕,"哦,写着把河西五十亩划给大房……"
晒谷场的日头突然毒起来,佃户们盯着田契上鲜红的官印,眼神比镇宅石还沉1]。
刘二牛被按在条凳上挨板子时,还在数衙役腰带上的铜扣。
"啪!"
水火棍砸在臀肉上闷响如擂鼓,里正擦着汗念罪状:"毁坏镇宅石,冲撞……"
"等会儿。"刘二牛扭头打断,"这棍子咋比俺家擀面杖还轻?"
堂外围观的阿姐突然甩出串炮仗。
"青天大老爷明鉴!"她抖开田契指向刘大奶奶,"这老虔婆勾结里正私改黄册,把官田变作大房私产!"1
刘二牛趁乱翻身,条凳"咔嚓"断成两截。他指着里正官靴底沾的朱砂嚷道:"符咒和县尊印泥一个色!"
镇宅石"泰山石敢当"符合明代民间镇煞习俗,背面朱砂符咒暗合《鲁班经》厌胜之术24];
田契盗改映射明代"黄册制度"腐败,里正勾结大房私改土地性质为历史常见弊案1]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