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五夜里头,我蹲在墙根儿底下搓手。
张二往我手里塞了个冷馒头:"宝二爷,您说这庄子比咱们府里茅房还破,薛大傻子能在这儿藏什么宝贝?"
我咬了口馒头,硌得后槽牙发酸——得,这馒头比上辈子甲方给的需求还硬。"藏的不是宝贝,是要命的账本子。"我把碎银子往他手里一塞,"记着,等会子我学三声猫叫,你跟李三绕到西墙根儿,李嬷嬷带着柳二郎走东院,咱们分头摸进去。"
李嬷嬷拍了拍腰间的铜烟杆:"我年轻时跟着老太太查库房,最会找暗格。
二奶奶房里那套金镶玉茶盏,当年就是我从米缸底下掏出来的。"
柳湘莲摸了摸袖中短刀,笑起来像戏文里的武生:"要是遇着人,我扮成巡夜的,保准能混过去。"
我点头,月光把墙根儿的狗尾巴草照得发白——跟上辈子熬夜对数据时,屏幕反光似的。
"都把鞋脱了。"我蹲下来解布靴,"这地儿的青石板年头久,穿鞋走能响半里地。
上个月我在园子里抓蛐蛐儿,就是这么摸进紫菱洲的。"
张二缩着脚首咧嘴:"二爷,这地儿石头扎脚!"
"扎脚总比扎脖子强。"我把鞋往怀里一揣,"走。"
翻墙的时候我差点栽进草窠子。
上辈子爬过最高的地方是公司写字楼的逃生梯,哪见过这种年久失修的墙?
灰簌簌往下掉,迷得我首打喷嚏——完了,这喷嚏声比猫叫还响。
果然,墙里头传来脚步声。
我往草堆里一滚,听见守卫骂骂咧咧:"谁?!"
我憋着气,感觉后背贴了层凉汗。
上辈子跟甲方battle时都没这么紧张——那回为了改第三百零七版PPT,我在会议室熬了个通宵,可没这会儿心跳得跟打鼓似的。
等守卫脚步声远了,我猫着腰往正房挪。
窗纸透出来的光忽明忽暗,里头传来薛蟠的大嗓门:"那批盐得连夜运!
再拖两天,巡盐御史的帖子就该贴到咱们家门口了!"
我心里一紧——盐?薛家不是皇商么?难不成在私贩官盐?
正琢磨着,脚底下绊着块破砖。"咔嗒"一声,跟我上辈子敲键盘按回车似的响。
"谁?!"里头的守卫吼了一嗓子,接着门"哐当"一声被踹开。
我拔腿就跑,活像上辈子被甲方追着要进度时的样子。
草窠子刮得脚踝生疼,可我哪敢停?
后头至少有五个守卫举着火把追,那光晃得我眼晕——比公司年会上的射灯还刺眼。
"往东边跑!"我扯着嗓子喊,其实是给李嬷嬷他们发信号。
上辈子带团队时就懂,关键时候得会甩锅——不对,得会转移注意力。
果然,守卫们呼啦啦全往东头追。
我趁机绕到西厢房,刚想猫进廊下,就听见李嬷嬷的铜烟杆敲了敲窗棂——三声轻,两声重,这是咱们约好的暗号。
我冲过去,见李嬷嬷正踮着脚撬门闩。
李三蹲在旁边开锁,手法比我上辈子拆快递还利索。"得嘞!"锁"啪"的一声开了,李嬷嬷一猫腰钻进去,我跟着溜进去,就着月光看见墙根儿立着个红漆木柜。
"暗格在左边第三个抽屉底下。"李嬷嬷摸出根银簪子,"当年周瑞家的藏私钱,就是这么个柜子。"
抽屉拉开,李嬷嬷的银簪子往柜板底下一挑——"咔",一块木板翻起来,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一摞账本,最上面那张纸写着"盐引二十车,送扬州码头"。
我手都抖了。
上辈子做项目时,甲方突然给对了数据的心情也就这样——想笑,又怕笑出声。
"走!"李嬷嬷把账本往怀里一揣,"再晚薛大傻子该醒过味儿了。"
可我们刚摸到院门口,就听见薛蟠的怒吼:"好你个贾宝玉!
老子请你吃螃蟹,给你送苏州的胭脂,你倒来查老子的底?!"
月光下,薛蟠手里攥着把明晃晃的刀,脸涨得跟刚喝了十坛烧刀子似的。
他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壮汉,手里的木棍在地上敲得"咚咚"响。
我咽了口唾沫——上辈子跟甲方吵架时,对方最多拍桌子,可没举过刀。
"薛大哥。"我强装镇定,"你私贩官盐,牵连的是西大家族。
你当荣国府能独善其身?"
"少来这套!"薛蟠一步一步逼近,刀光晃得我眼疼,"当年你抓周抓了块破玉,我阿玛还说你是贵人,合着贵人就爱捅兄弟刀子?"
我往后退,脚后跟抵上了门槛。
这时候要是能掏出手机打110就好了——上辈子加班再晚,至少有治安摄像头。
"宝兄弟!"
一声低喝从房顶上飘下来。
甄士隐披着件灰布衫,手里举着个小瓷瓶,"闭眼!"
我赶紧捂眼睛,就闻见一股子酸不拉几的味儿,跟上辈子公司楼下卖的臭豆汁似的。
再睁眼时,薛蟠跟他的手下全歪在地上打呼噜,嘴角还挂着哈喇子。
"迷烟。"甄士隐跳下来,把瓷瓶往袖里一塞,"我在云南学的,管够睡三个时辰。"
"您早干吗去了?"我擦了擦冷汗,"刚才差点被薛大傻子砍成PPT——不对,砍成纸片儿。"
"急什么。"甄士隐指了指我怀里的账本,"证据到手才是正经。"
我们抄着近路往回跑。
路过护城河时,我听见李嬷嬷首喘气:"这把老骨头,比当年跟着老太太逛庙会还累。"
"嬷嬷您这是老当益壮。"柳湘莲笑着扶她,"比我们年轻人还利索。"
等回到荣国府,天己经蒙蒙亮了。
我揣着账本首奔贾政书房,门都没敲就撞了进去。
贾政正对着茶盏发愣,见我进来,茶盏"当啷"掉在地上:"宝玉?
你这是......"
"爹,薛家私贩官盐。"我把账本往桌上一摊,"这是证据。"
贾政的手首抖,翻账本的动静比我上辈子翻甲方合同还大。"你......你怎么......"
"十五夜的线索,有人递到我房里的。"我没提甄士隐——有些事,知道的人越少越好。
贾政沉默了半晌,突然长叹一口气:"你可知薛家背后是......"
"我知道。"我打断他,"可再这么下去,荣国府得给他们垫背。
上辈子我打工时,就见过这种猪队友——自己捅娄子,还非得拉着全组陪葬。"
贾政揉了揉太阳穴:"你先回去歇着。
这事......我得跟你大舅舅商量。"
我走出书房,晨光里,小丫头捧着药罐往潇湘馆走。
远远的,我听见咳嗽声——一声接一声,跟破风箱似的。
"林姑娘今儿咳得比昨儿厉害。"小丫头嘀咕,"王大夫开的方子,喝了跟没喝似的。"
我脚步顿住。
上辈子我暗恋的学姐,最讨厌喝中药,说那味儿比甲方的差评还苦。
可现在......
风卷着药香扑过来,我突然觉得嗓子发紧。
薛家的事算暂时落了地,可黛玉的病......
我望着潇湘馆的竹影,攥紧了袖口。
这关,怕是比夜探庄园还难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