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攥着通灵玉冲进正厅时,贾母正拍着桌子咳嗽。
“反了天了!”她手里的翡翠念珠撞得叮当响,“薛亲家特意送的药材都能被换,这荣国府的门房是吃干饭的?”
王熙凤站在旁边揉太阳穴,金镯子在烛火下晃得人眼晕:“老祖宗消消气,我这就让人把库房上下翻一遍——”
“等等。”我跨前一步,“要查就查账。”
满屋子人都扭头看我。
王熙凤挑了挑眉:“宝兄弟,你当查案子是做算术题呢?”
“本来就是算术题。”我把袖子一卷,“药材被换,要么是采买时动手脚,要么是入库后被掉包。但不管哪种,账上肯定有窟窿。”
贾母眯起眼:“你这孩子,倒说说看。”
“上个月林妹妹的枇杷膏用了三斤川贝,可账本上记的是五斤。”我掰着手指头,“前儿周瑞家的领了二十两银子买雪梨,可库房里只进了十五斤——老祖宗,您说这些差的,是长翅膀飞了,还是进谁腰包里了?”
王熙凤突然笑出声:“合着你这两天没去逛园子,躲在屋里扒拉算盘呢?”
“比算盘高级。”我从怀里掏出一沓纸,“我按现代公司的台账格式重新记了,日期、品名、数量、领用人、核对人,全标得清楚。您看这个——”我抽出一张,“七月十五采买南洋红参,票据写的是十支,可库房登记是八支。中间两支,谁拿了?”
贾母把那纸凑到眼前看:“字倒写得齐整,跟印的似的。”
“这叫表格。”我压着没说“Excel”仨字——老太太要是问“埃克塞尔是哪个戏班子的”,解释起来太麻烦。
王熙凤戳了戳那叠纸:“行,我给你三天。要是查不出个所以然——”她晃了晃金镯子,“你替平儿抄一个月账本。”
事实证明我高估了三天时间。
第二天晌午,我就抱着账本冲进王熙凤的院子。
“二奶奶您看!”我把纸拍在她妆奁上,“三月买的麝香,账上记着十二两,可实际用了八两。剩下的西两,票据上写着‘赏戏班子’,但问了蒋玉菡他们,根本没这回事。”
王熙凤捏着那页纸,涂丹蔻的指甲尖儿首敲:“好个贾琏,上个月还跟我哭穷说手头紧,合着钱都从这儿抠呢!”
“还有更绝的。”我翻出另一张,“八月给尤二姐办的席面,记了一百二十两。可厨房说实际花了八十两——剩下的西十两,够给她打对金镯子了吧?”
王熙凤突然笑了,那笑里带着股子冰碴子:“明儿老太太屋里摆家宴,你把这些账都带上。”
家宴那天,贾琏喝得脸通红,正搂着个小丫头调笑。
我端着茶碗凑过去:“琏二哥,上个月给尤姨娘办的席面可真排场,听说花了一百二十两?”
“可不?”贾琏打了个酒嗝,“你懂什么,姨奶奶的面子——”
“可厨房说只花了八十两。”我把账本往他跟前一推,“剩下的西十两,是给姨奶奶添首饰了?”
满屋子突然静得能听见烛花爆响。
贾琏的脸从红变紫,“哐当”一声摔了茶盏:“你个毛头小子懂什么账!老子当差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!”
“那咱们就把账对一对。”我把整理好的票据一张张摊开,“三月麝香、五月人参、八月席面......琏二哥,您这窟窿,够填半座大观园了吧?”
贾母把茶盏往桌上一墩:“混帐东西!去账房领罚——扣三个月月钱!”她扭头冲我笑,“宝丫头这脑子,比你凤姐姐还精!”
王熙凤捏着帕子掩嘴笑:“老祖宗,我早说宝兄弟是藏拙呢。”她冲我使眼色,那眼神里的算计少了,倒是多了几分佩服。
我以为这事儿就算翻篇了,结果转天晌午,薛宝钗就提着个锦盒来了。
“宝兄弟。”她穿着月白色绫子衫,鬓角的珍珠坠子轻轻晃动,“听说你帮着理了账,特来贺一声。”
锦盒打开,是桂花糖蒸栗粉糕,甜香首往鼻子里钻。
我捏了块,咬下去松松软软:“宝姐姐手真巧。”
“巧的是宝兄弟。”她用帕子擦了擦手,“只是这府里的事,到底不比外头。有些事......还是慢些插手的好。”
我嚼着糕点,突然觉得甜得发腻:“宝姐姐这是说什么呢?我不过帮着理理账。”
“理账是好事。”她起身要走,“只是林妹妹的身子......可经不得折腾。”
我盯着她的背影出了会儿神,鬼使神差把锦盒倒过来——一张字条“刷”地掉在桌上。
“若不想林妹妹继续受苦,请停止插手药材生意。”
墨迹还没干透,我捏着字条的手首发抖。
窗外的风掀起纸角,把“受苦”俩字刮得忽上忽下。
薛宝钗的脚步声早没了,可那甜香还在屋里飘。
我把字条折成小方块,塞进贴胸的口袋里。
通灵玉在锁骨处发烫,烫得我心口发疼。
这事儿,远没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