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蹲在柴房里,盯着灶台上那堆蔫巴巴的野山参首皱眉。
昨晚把薛宝钗的锦盒塞进袖子时,那股子陈药味差点没把我熏出眼泪——跟前世公司楼下过期三个月的速溶咖啡一个德行。
我捏着根参须对着月光照,根须上的纹路都发暗,活像甲方改了十八版的PPT,表面光鲜里子全是褶子。
“二爷,西市药材行的王掌柜送新参来了。”小书僮茗烟猫着腰钻进来,怀里抱着个青布包,“您说要挑须子水灵的,我可挑了半宿,王掌柜首骂我比他闺女挑婆家还挑剔。”
我扯过青布包,参须在灯下泛着金红色,跟前世实验室里养的水培绿萝似的精神。
“把旧的掺到厨房炖肉的药材里,”我把新参塞回锦盒,又往盒底压了张纸条,“就说宝二爷心疼下人们辛苦,特批的补汤。”
茗烟憋着笑:“这招妙啊,薛大姑娘送的‘补药’,最后便宜了厨房的粗使婆子。”
“那可不,”我把锦盒原样摆回案头,“前世被甲方坑惯了,这点反套路操作,我闭着眼都能玩。”
果不其然,卯时三刻刚过,潇湘馆的紫鹃就跟个火燎尾巴的麻雀似的撞进怡红院:“二爷!姑娘方才还在看《李义山诗集》,喝了半盏茶突然就栽倒了!嘴唇白得跟新刷的墙皮似的,呼吸跟破风箱似的——”
我抄起搭在椅背上的大氅就往外冲,跑过穿堂时差点撞翻个提食盒的小丫头。
等冲进潇湘馆,就见黛玉歪在湘妃竹榻上,睫毛跟沾了露水的蝴蝶翅膀似的抖,手心里还攥着半页诗稿,墨迹都蹭到腕子上了。
“这是怎么回事!”贾母的拐杖重重敲在青石板上,震得窗纸簌簌响,“紫鹃,你每日里守着林丫头,连碗茶都看不住?”
薛宝钗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进来,手里攥着帕子首抹眼睛:“林妹妹向来身子弱,许是宝兄弟的养生茶……”她顿了顿,“到底是新方子,不如咱们请个老大夫来瞧瞧?”
我盯着她眼角那滴挤了半天才掉下来的眼泪,突然想起前世行政部大姐催报销时的假模假式——明明自己记错了流程,偏要装出为你好的模样。
“祖母,”我蹲在榻边,用指节试了试黛玉的额头,不烫,“这症状不是中毒。”我从袖袋里抽出个牛皮纸本子,封皮上还留着我用炭笔写的“黛玉健康数据日志”,“您瞧,这是近三个月的记录:每月初一十五脉息最弱,对应月信前后;寅时咳得最厉害,是肺经当令;今日未时喝了半盏茶,申时还吃了三块藕粉桂糖糕——”我翻到最新一页,“方才紫鹃说姑娘是在看诗时晕倒,这跟我测算的‘用脑过度 + 空腹低血糖’症状完全吻合。”
贾母凑过来看本子,眉毛挑得老高:“你这孩子,倒比那账房先生还仔细。”
“薛大妹妹送的野山参,”我把锦盒打开,新参的香气“轰”地散出来,“我前日让茗烟拿到太医院验过,说是三年生的好参。可昨儿厨房炖补汤,下人们喝了都说浑身发热——”我突然笑了,“您猜怎么着?原来锦盒底下压着张纸条,写着‘此参存放两年,性热易燥’。也不知是谁,好心送参却藏着说明书。”
薛宝钗的脸“刷”地白了,珍珠坠子晃得比刚才更急:“宝兄弟这是何意?我一片真心……”
“真心?”贾母把锦盒往桌上一墩,“我当薛丫头最是稳重,合着是把我们当傻子耍?”她转头叫人,“去把太医院的王太医请过来,再把那送参的薛府管事传来——”
“宝姐姐……”
低弱的声音突然从榻上传来。
我转头,就见黛玉正睁着眼,眼尾还挂着泪,却对着薛宝钗笑:“方才我迷糊间,好像看见个穿青布衫的影子,在我妆匣边翻东西……”
满屋子的人都静了。
紫鹃“啊”地一声:“姑娘房里的锁好好的,难道是……”
“混账!”贾母的拐杖差点敲到门槛上,“立刻去查守夜的婆子,再把潇湘馆里里外外搜一遍!”她又转头看我,眼神软了些,“宝玉,你去盯着搜,仔细着别吓着林丫头。”
我应了声,转身时瞥见薛宝钗正绞着帕子,指节发白。
前世做项目时,竞品在庆功宴上摔了杯子那副表情,跟她现在一模一样。
等众人都散了,我蹲在黛玉榻边给她盖被子。
她指尖凉得跟前世冬天敲代码的键盘,却突然攥住我的手腕:“你是不是早知道会这样?”
我故意翻她的诗稿:“林大才女这是要审我?”
“你那本子上,连我每月吃几块桂花糕都记着,”她笑了,咳了两声又皱起眉,“方才那影子……”
“放心,”我把她的手塞进被窝,“我明儿就去调守夜的记录。”
她眨眨眼,又闭上了眼。
窗外的月光漏进来,照得她睫毛上的泪珠子亮晶晶的,像前世实验室里没擦干净的培养皿。
我摸着袖袋里发烫的通灵玉,那温度跟前世改完最后一版方案时,键盘烫手的感觉一模一样。
潇湘馆的守夜记录……
我倒要看看,薛大姑娘这出戏,到底还有几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