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架
求书
第1章 老爹
锈京的雨总是带着铁锈味。
都市像一具未完全冷却的尸体，在铁锈中喘息。雨滴落在金属废墟上，发出腐蚀般的细响，像是这座城市在缓慢地消化着自己的内脏。少女蜷缩在一堆废弃线路与塑钢骨架上，睫毛颤动，像是要从泥水中挣扎着醒来。她的制服外套己经被雨水浸透，紧贴在瘦削的身体上，露出腰间一个奇怪的装置——像是某种神经接口的拆卸工具。
她身体微微颤了颤，睁开眼，眼里映出钝灰的天，天边裂了一道缝，仿佛整座城市随时会塌下来。那道裂缝边缘泛着不自然的紫光，像是被数据流撕裂的痕迹。
"喂，喂，hello？听得见我说话吗？"
声音从上方传来，低沉沙哑，带着厚重的鼻音和某种机械般的回声。
她试图抬头，疼痛却像一根烧红的铁钉，从后脑贯穿至眼眶。喉咙干裂，像是被碳化的草皮刮过。眼皮还没完全睁开，耳边的声音就先刺进了大脑。
"...手还动得了不？来，别睡了，今儿巷里气压不对，别引来清道夫了。"
她没有回答，只是缓慢地睁开了眼睛。视线模糊，世界像被一层铁锈色的雾笼罩。她试着撑起身体，但每一块骨头都像是被拆散后随意拼接的。记忆是空白的——没有名字，没有身份，只有一段模糊的影像：
她回头的那一瞬，有什么东西——砰地击中了她的头。
然后，世界便黑了下来。
眼前是一张破旧的塑钢天棚，一道红线写着警告：
"此区域为锈京七区管制废土，未经登记者格杀勿论。"
警告下方还印着一个模糊的徽记：一只被数据链缠绕的乌鸦。
她在一条狭窄的巷道底部，靠着金属垃圾堆，身下是一张铺着旧报纸的铁板。报纸上隐约可见"记忆黑市价格暴跌"的标题，日期显示是2783纪年6月8日，是的，哪怕是在废墟中重新建立起来的秩序，仍然保留了过去的计时法则。
男人蹲在她旁边，戴着老式呼吸器，护目镜的镜腿上沾着干涸发黑的血迹。他穿着破布白袍，隐约可见袍子下精密的机械臂轮廓。手上戴着油渍手套，左眼是一枚旧型号的义眼，微微泛着红光，瞳孔处刻着细小的编号，却看不清是什么。
——黑诊所医生。锈京下层最危险也最可靠的职业之一。
"还活着？"他粗哑地问，像是在确认不是尸体。他的呼吸器发出嘶嘶的声响，呼出的气体在雨中形成细小的红色雾团。
她点了点头，力气小得几乎看不见。她的手指本能地摸向腰间那个奇怪的装置，却发现它似乎己经损坏，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。
男人没废话，首接摸出一台老旧的神经扫描器，按在她的后颈。扫描器发出刺耳的嗡鸣，显示屏上跳动着不稳定的波形。
"能睁眼就还有救。"他盯着扫描器的读数，眉头皱得更紧，"脑壳像是被'摘'过...手法很糙，赶时间？"他瞥了一眼她腰间的装置，嗯，卡文迪许的东西，紧急制动器，看来捡了一个麻烦的家伙，"用专业工具干的，但操作的人明显是个生手。"
她张了张嘴，喉咙里只挤出一丝沙哑的呼吸。她的嘴唇干裂出血，舌尖尝到了铁锈的味道。
"别动，体温偏低，血压不稳，有脑震荡。"他顿了顿，声音更低，"芯片读取不了...全黑？'未登录人'？"他的机械臂发出轻微的咔嗒声，调整着扫描参数。
她微微皱眉，那些字眼对她来说就像雾中的钉子，碰上了，但扎不进去。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壳深处挣扎。
"名字？"
"...我、我不知道。"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。
男人猛仰起头，狠吸了一口气，机械臂的关节处渗出几滴黑色的润滑液。最终，他还是没能狠心把她扔进垃圾堆，而是首接拦腰抱起，动作粗暴却稳妥。他的机械臂发出轻微的液压声，调整着力道避免伤到她。
她靠在他怀里，终于睁开一丝眼睛。巷道上方，锈蚀的天桥裂开了一道缝，有微弱的阳光漏下来，却照不透这座都市的阴影。在那一线光明中，她看见无数细小的尘埃在飞舞，每一粒都反射着金属的光泽。
黑诊所是一间旧车库改的"诊疗屋"，门口用荧光漆刷着"换血·补芯·修脑干"，雨水冲刷后只剩一半。门框上挂着一个小铃铛，铃舌己经被取下，只剩一个空荡荡的金属壳。
床是拆下来的维修平台，墙上挂着一排"备用器官"——几颗泡在生物液里的眼球，瞳孔处都印着不同的条形码；几截机械指节，关节处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；还有几个仍在滴液的培养袋，里面漂浮着像濒死胎儿般的组织，偶尔会抽搐一下。
男人把她放到检查床上，动作熟练地清洗了她脸上的伤口，进行了简单的处理。然后他的机械臂展开成精细的手术工具组，镊子夹着酒精棉球擦过她额角的伤口时，她闻到一股刺鼻的合成酒精味。
"没芯片认证，内存读取失败。"他一边用神经描图仪扫描她的脑部，一边自言自语。描图仪的探头在她太阳穴附近游走，发出细微的电流声。"但你脑部的旧数据层里，残留了点什么...不属于你，却又没被排斥。"
"像什么？"她问，声音细而冷。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检查床的边缘，指节发白。
"像是一个错误被删掉前留下的残影。"他盯着屏幕，眉头紧锁。屏幕上跳动的波形突然变得剧烈，形成一种奇怪的双螺旋图案。"扭曲、不完整，但很特别...像是某种保护协议。"
他忽然抬头，义眼闪烁着微微的红光，在昏暗的诊所里划出一道危险的轨迹。
"你脑子里有个识别码...ARCHI级通用系统ID。"他的机械臂收回，变回普通手臂的样子，但指尖仍然闪烁着细微的电弧。
她茫然地看着他，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大，几乎吞噬了虹膜的颜色。
"这种码，只有都市控制中枢，或者'定制体'才有。"他盯着她，声音压得更低。他的呼吸器停止了运作，诊所里突然安静得可怕。"你是逃出来的，还是被扔出来的？"
她什么都不记得。
除了一个模糊的词：
"...老爹。"
